贵州苗寨，女巫的新年

小的时候我妈告诉我说：小野狼过年才不回家呢！等我长大了，回家次数越来越少，她说：能够驯服野狼的，只有女巫。

于是我那未卜先知的妈妈说，多出去走走，就会遇见女巫。

我问钢镚儿，这个世界上哪儿女巫最多，带我去见识一下！然后闭着眼在地图上丢一块猫粮，我们家的钢镚儿直接扑过去，钢镚儿是我们家的猫。要找女巫嘛，用猫来占卜一准儿是没错的。

猫尾巴指的位置，正好是贵州的东南，那里正好是贵州的山区。我收拾东西的时候跟妈妈说：地灵出人杰，山灵出妖精。你说我的女巫是妖精还是人杰呢？

妈妈笑一笑，说，不要是元芳就好。

黔东南山区多苗族，苗人好蛊，最香艳的，莫过于偷心术，又叫桃花蛊。无色无味的五毒粉，传女不传子。凡中毒者：一辈子只够爱一个人。

旅行的第五天，我走到了雷山县，去拜访苗寨里的一个银匠，杨银匠是我师傅的好友，所以我叫他杨叔叔。苗人除了好蛊，对于验毒的银器，更是擅长，所以苗寨里的姑娘，每个人从小就有自己的银装。儿童、少女、妇人的装扮各不相同，杨银匠自是个中好手。想和当地人一起过年，最好住到他们的寨子里，我准备了礼物，要在他们家过年。

杨叔叔的寨子头上有一棵大枫树，当地人告诉我们这是保寨树。苗族古歌里面说了，蝴蝶是从枫香树里出来的，跟水泡谈恋爱，生十二个蛋。孵蛋孵了十二年，才孵出了苗族的始祖姜央，牛，蜈蚣等等，所以它是苗族崇拜的神树。我是带着对巫术的好奇走进苗寨的，走进来却被寨子里的姑娘，迷得一塌糊涂，究竟哪个才是女巫？

杨叔叔和师妹两个人迎到楼下来接我。杨叔叔50出头，头发却已经花白了，师妹出落得水灵大方，柳眉凤眼，瓜子小脸，靓得我不敢相认。她带我上了二楼，我把背包丢到木地板上，她进洗手间放水打了个热毛巾给我。

我问她，寨子里还有没有女巫了？

她咯咯咯的笑完，才跟我说：晚上我们去芦笙场过年，你自己看咯。

楼下有人敲门。我从窗户往外看，小石头巷子上有一对父女，父亲挑着一个担子，担子一头放了一个红漆包的箱子，另一头跟着一个小姑娘，就这样一走两头晃的走到了杨师傅家门前。明天就是新年，看样子是来修补银饰的。我跟着师妹下楼来看杨叔叔修补银饰。

那个挑着担子的男人，看起来像是经常在外行走，半脸的风霜，满面的皱纹，但眼睛非常的亮。看我是个外乡人，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我似乎被他电了一下，浑身都有冷汗冒出来。师妹拉着我的手把我向后拉，然后问：大哥，要镶银么？

那个男人打开红漆的箱子，拿出来一个荷包，一个巨大的牛角状的银角。杨叔叔拿了一个银角到眼前，远远的瞧一下，然后又带上老花镜仔细看看，用我完全听不懂的话交流。我看他取出来一根细银条，银丝穿过钢板孔眼睛，然后缠在轱辘上，转动轱辘，更细的银丝就一点点的被从连续变小的钢板孔中抽出来。我看他变魔术一样抽出来大约50公分的银丝，银的延展性真的很惊人。

我看他双手翻飞，工具随时跟这根银丝招呼，不一会儿功夫，一个羽毛的样子就变了出来，然后焊到银角的一个缺口处，一会儿又捏了一个蜻蜓修补好了荷包。那个男人拿过来给小姑娘带到头上，小姑娘戴好头饰，瞬间光彩照人，她定一定神，对我一笑，小酒窝就出来了。

我醉在那笑容里。

我跟他们互致新年祝福，师妹冲我眨眨眼。

苗家的年夜饭非常丰盛，丰盛到了我丝毫记不起来我吃过任何东西。芦笙场上的苗家姑娘唱起来山歌，歌声不停酒不能停，我压根没见过上来的热菜，看着美丽的姑娘的脸就直接喝晕了。

那个苗年盛装的晚上，姑娘们项戴数个娄花银项圈淹没嘴鼻，胸前配挂重大银锁，腕间携戴数对不同样式的银手镯，她们要比试谁的银装最重，谁的最大，谁的最多，获胜者将会成为芦笙场上所有小伙子追逐的目标。

我也成了小伙子们的目标，因为我一直想把脸贴到姑娘家小酒窝上看那些制作精美的银饰，他们极尽全力的拉住我。

我问小师妹：你会偷心术么？

小师妹说：以前不用偷心，两个人也能过一辈子，现在过得太快，偷心也没用。

我又说：哪些才是女巫？

小师妹告诉我：我们的先祖相传是蚩尤，据说头上就长角。爸爸银匠打一个银角，大得像牛角，牛角的两端却变成了羽毛，正头顶也升出一只角，上端还是羽状。是是非非，女孩儿家戴上，变成了行巫的法器。下午你看到的那个人，不是我们这里的，他们戴的头饰就是为了行巫。

我问：那他们会对什么人做巫术？有效果么？

师妹说：你自己去问问他，要得嘛。

于是我走过半个芦笙场，找到那个男人，请他给我施以巫术。

他那被烟熏的黑黑的牙齿，笑开来咧到了耳朵。

后来芦笙吹起来了欢乐，所有人都唱起了歌，跳起了舞，有人在表白，有人从后面扶住了我，有个人在给我写信，信里有诗，字字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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