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故事 | 那些沉睡者梦里也不曾见过的美丽

虽然有可能变成一个忧郁的话题，但我说的并不是那个。

我想去坐一次夜船，在夜色中穿越波罗的海，最好是迷雾重重的深夜，让我遇见不可思议的结局。

于是，订好了从斯德哥尔摩去芬兰图尔库的VIKING渡轮。这是一条我很期待的夜行船，晚上20：00起航，早上7：35到达，这意味着可以收获很多好东西：一套日落日出，一个夜晚海上的免费酒店，海上餐厅的美食，一个行走中的桑拿。

斯德哥尔摩一周后，对这个城市已经熟悉到重新陌生。芬兰最古老的城市图尔库（2011年欧洲文化之都）就躺在海的另一边，这条夜色中的海上航线可以将这两个城市相连，距离也只在一夜之眠后。

傍晚临走之前，我沿着SODERMALM的海边一路西行，到达略显荒芜的维京Stadsgarden码头时，太阳已经无情地坠入了地平线，原本打算在船上看着夕阳下的斯德哥尔摩渐渐远，看来是没戏了。九月盛夏太阳跑的还是很早，毕竟是北欧，而此时的南欧太阳还晒到头昏。

然后是排队，检票，登船，在长长的通道找到自己的舱位，跑去打开舱门，屋里没人，一个沙发，一个床，小小的卫生间，除此之外最显眼的就是墙上那个巨大的舷窗和舷窗上的一幅日落图景。心里思忖，不对呀，这不科学，走近细看——这不是窗外，只是一张贴在假窗户上的日落照片。不过，窗上的照片很迷人，从这个角度看，船不是在海上，更像是在陆地灯塔前。原来是个没有舷窗的舱位，心中略有不爽，要是船有什么意外，这地方没有逃生机会。不过，阿莫拉这样的大船总是给人以安全的感觉，经营维京线的是芬兰一家著名老牌海运公司，随着我的诞生而诞生，他们喜欢大大大，拥有世界上最大的轮渡，它长达一公里半，高27.5米，能装载两千多人，450辆车，1988年服役以来一路平安。船内设施齐备，有巨大的赌场，音乐厅，餐厅，免税店，还有芬兰人永远不能离开的桑拿，这个是必须去的。虽是旅游旺季，但船上的游客并不多，不知道算不算一种资源的浪费，维京的合伙人Slite就是因为搞世界最大的渡轮但无力支付而破产的。

我喜欢坐轮渡穿越海峡。坐轮渡是一种有情感的航行，不同于其他海上交通，轮渡有更多机会欣赏两岸的风景，这和远洋游轮不同，后者窗外只有一望无际的海面和枯燥无比的甲板生活，退休和减肥，狂吃和狂睡，艳遇和无聊，在如此有限的空间里，一小时就足够了，一周几乎就是坐牢。

大船逐渐移动的时候，因为没有舷窗，我无法体察离岸时的对望，等上到甲板就像电影已经散场，船尾露天酒吧的人已经走散。斯德哥尔摩被暮色淹没成遥远的光团，两岸的岛屿和小城市正在夜色中逐渐退去，北欧寂寞小村海边公园里的人们，也看着这艘巨大的轮船在黑暗中缓缓移动，梦想远去的冲动如同不断冲刷海岸的浪头，此起彼伏。

北欧的海岸线就像是一地碎玻璃，船在狭窄的水道上穿行，无数岛屿点缀其间。到达开阔水域的时候，已经是夜色迷茫，玛丽港在遥远的灯火中，我想起贝茜海德的诗句：我们行走在夜里，领略着那些沉睡者梦里也不曾见过的美丽景色。

在黑暗的夜里，天空之上银河浩瀚，让多少人羡慕不已的晴空夜色，在波罗地海的甲板上被挥霍着。桑拿房里就我一个人，出来以后全身已经将几日的劳顿化为瘫软，躺在床上，上好闹钟，眼睛已经无法睁开，在这个只有低沉的引擎声催眠中睡着了。

清晨，芬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出现在水平线上了，我走上甲板的时候，多数人还在沉睡中，海上的雾气未散，寒气尤甚，船开的几乎就是随波逐流，波罗的海的日出就是这样宁静，在一片阴沉中慢慢走来，日出也没戏了。不过真正精彩的是海岸线上的那些岛屿的景色，船在这里就像是行驶在明信片中，那些小小的岛屿上，令人羡慕地居住着一位孤独的人，一栋房子邻水而居，最初惊醒的海鸥已经开始跟随我们的船飞翔。芬兰静谧的海岸线，在一片避风港般的平静中苏醒，船不停地鸣笛，我真觉得住在这里的居民们，如果不能在这样的鸣笛中适应，就要在这样的鸣笛中失眠。

最终靠近图尔库海港的彼岸，城市依旧还是清晨的宁静，我知道在不远的地方，等待这些游客的是一杯新鲜微苦的咖啡和充满未知兴奋的一天，人们会坐在椅子上谈论天气和旅途，但是我的倦意又开始慢慢在眼皮上堆积，双腿沉重，寒风横扫了夏天最后的一点潮热，人们排着队离开这个巨大的航行酒店，顿时我又有点眷恋那个有着假舷窗的船舱了。毕竟，那上面的凌晨或是黄昏和我现在看到的这个如此接近，以至于我想这是不是一种幻觉记忆，De Ja V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