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旅行,从志愿者开始
康德说,人应该成为人,而不应该是工具。对于这句话我一直不能理解,我们从小不就是要做一颗螺丝钉,只要不生锈就好了么?
那一年我开始旅行。我的旅行是从一名志愿者开始的,我负责统计边远地区的人们的爱心需求,然后把大城市里的人们的爱心精准投放,一个也不能少。
(藏北荒原)
我的搭档是一位把车开得很酷的短头发姐们儿,让我叫她冬菇,爸爸藏族,妈妈是汉族人。她在阿里接我,我就看到一轮烟尘中,走出来一个瘦高挑的姑娘,看样子,要是下午的大风挂起来的时候,她身上挂根绳子就能当风筝放。
回去的路上她闯了红灯,结果被一老交警拦下,我慌了一下,她倒特自来熟:哟,刚才来的时候没看到您,给您添麻烦了。
老交警叹个气,皱纹堆在脸上写满了笑意:整个阿里地区三十多万平方公里就这么一个红绿灯,你就算不尊重我这交警,也要尊重下这唯一的红绿灯吧!
我坐在副驾上跟她絮叨我出来旅行之前,全世界似乎都在跟我作对。她撇嘴:如果你手里握着榔头,世上一切在你眼中都是钉子。我不服却无以无对。
冬菇经营着阿里地区唯一的一家客栈,闲了的时候,就往各地儿的牧民家里送全国寄送过来的堆在她家里的援助物资。我一边帮她整理物资,一边拍照留念我们做过的事情,几天里整理好物资,我们就准备送到牧民点上去。阿里的北方是一块空地,空到毫无人烟一望无边,只有牧民留恋这里。我们要在他们转场离开之前,把一批物资发放给他们。
戈壁滩上根本没有路,也没有车辙子,我都不知道她是靠什么认的路。冬菇说背后的群山就是她的指南针,她熟悉这里像黑暗中吃饭不会咬到手一样。
(托林寺)
我们开了一天,在车上睡了一觉,第二天才到牧民的冬窝子点上。冬窝子是藏北冬天的时候,牧民独特的居住点,在土完全冻上之前挖坑,在坑上放横梁和塑料布之后,铺上土压实了,留一条斜着的小巷道通向下面的门,这样冬天的时候不至于被大风把地面建筑摧毁,又能保暖。
我们卸下来一包物资,男主人帮忙拖回家中。冬菇与男主人聊了起来,我听不懂藏语,就在冬窝子里拍照。女主人在家里烧起了茶,她把干牛粪一点点放到炉膛子里,然后用同一只手抓了茶,放到壶里。看我嫌恶地皱了皱眉,冬菇转头说:干牛粪特别干净的,我们藏药中有一味就是干牛粪。然后拿了一块,放到鼻子下狠狠吸了一口。
我问冬菇:他们家条件看起来还不错,我们为什么要送物资给他们?
冬菇说:他们家有三个小孩,现在老大老二都去学校读书了,这个是我们奖励给他们的。
我问:奖励?
冬菇说:我第一次来这里跟他们说让孩子去读书的时候,他们说他们要把最小的孩子给寺庙,交由喇嘛教课。我说那孩子不读书以后怎么办,他问我孩子读书了以后能不能当县长?我说不一定。他说不能当县长,你让我家娃娃读什么书啊。家里牛啊羊啊都没有人放,给狼掏了怎么办?!我去说服孩子们去读书,孩子们就跟我捉迷藏,躲到羊圈里,找都找不到。后来我们就跟家长说,你让孩子去读书,我们资助你物资。当然,对外我们都得说是给孩子们读书做公益的,这些衣服是给家长的,钱,也不能说给家长买酒了。
我不服:可是这样就算做公益了么?
冬菇回答:我们这样子,有138个孩子去读书了,至少他们知道一点外边是什么样子,再来选择是不是走出去,过别样的生活,而不是永远都没得选择。我们生来就是看这个世界的,如果不出去走走,你便以为这里就是全世界。我们厌倦了一成不变的生活,去探寻世界,难道不是想要分辨这世界到底是我们想象中的样子,还是真实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样子么?
黎明出发的时候,牧民在冬窝子里给我们煮茶。山野溟濛中,铁皮炉子里的牛粪火闪亮,映照着一张张如大地丘壑的脸庞,写上了岁月的沧桑。酥油茶的浓香溢满了小小的帐篷,前方漫漫长途如诗如画般铭刻在心底。这最后的一幕,是曙光微澜中,与那些一生可能仅谋一面的牧民男女们,互致祝福挥手告别的情形。
我说再见。冬菇说,不要说再见,那些在客栈里跟我说再见的人都是骗子,他们都没有回来。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站在车前方,像个漠北空地上的骑士。
我好像能理解一点,人之所以为人,而不应该是工具的道理。旅行不会改变世界,却能改变我们看世界的眼睛。
(冈仁波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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