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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逝的查令十字街84号

By 陈夏红 2014-12-08
马蜂窝旅行家专栏出品| 已有18766人阅读

“你们若恰好路经查令十字街84号,代我献上一吻,我亏欠它良多。”

我是带着海莲• 汉芙的心愿,去寻访查令十字街84号的。


(图片来自豆瓣电影)


失望的84号之旅


脑海里,汉芙便是电影中安妮• 班克罗夫特的形象,徐娘半老,风韵尚存,嗜书如命,对内容、版本与装帧的偏爱,到了近乎矫情的地步。更为关键的是,她作为屌丝作家,收入不高,品味不低,无相夫之劳形,无教子之乱耳,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身为单身大龄文艺女青年,淘书、读书、写作是她生活的全部。

这次,自打定下英伦行程,我便一直琢磨着去查令十字街84号“她的书店”看看,以此向这位书痴致敬。可是,我比她还失望。

电影中,汉芙走下黑色出租,单薄的身躯在查令十字街上的旧书铺中逡巡。好不容易,她发现了84号,停了下来。20年前,她便想着要来这个地方,但迫于生计,迟迟未能成行;她能否来到这里,成为她和马克斯及科恩书店诸员工乃至他们的邻居交流的重要话题之一。20年后,她终于站在这里。

书店的门早已斑驳,推开门,空空如也,几张废纸杂乱无章地躺在地上,尘封的蜘蛛网在弱光下些微可见。显然,这里人去楼空,已不是一天半天。汉芙站在那里,打开记忆的闸门,尘封的往事汩汩而出。

故事源于1949年10月5日海莲•汉芙致马克斯及科恩书店的一封信。身在纽约的她,酷爱英国文学,在纽约淘书无果,便照着《周六文学评论》上的广告,与这家千里之外的书店发生了联系。一来二往,她的率性天真、她的豪爽大方,加上包括弗兰克•杜尔在内所有书店员工积极的回应,使得本来极其简单的买卖关系,在食物、圣诞卡片等小礼物的映衬下,镀上了一层人性的光芒,充满文艺范儿的暖色调。

她在寻找她的书店,更是在寻找她的弗兰克• 杜尔。我来了,你在哪?


与汉芙相反,我是从加拉塔法尔广场出发,顺着查理十字街一路北上,沿街找去。在处处逼仄、拥挤的伦敦,这条名为查令十字的街道,绝对算是主干道,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或许是太急于早点看到查令十字街84号,再加上初冬时分伦敦的天本来就黑得很早,暮色中,我艰难地就着路灯的微光,一家家确认着门牌号,生怕一不小心错过这一书虫的圣地。当我数到82号时,仿佛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满心欢喜真是无以言表。

去伦敦之前,我已知道《查令十字街84号》中的马克斯及科恩书店,早已于1970年12月关门大吉,店面由“柯芬园唱片行”经营,店门口挂着的圆牌上写着“查令十字街84号,因海莲• 汉芙的书而举世闻名的马克斯及科恩书店原址。” 我期待看到这些。我相信,只要看到这块圆牌,便如同看到马克斯及科恩书店的灵魂,仿佛这间书店仍在营业。

一口气,过个路口,接着找。当满心期待的84号应该且即将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却无论如何找不见它的影子。稍微往前走,便是88号了。无奈之下,折返回来,继续找,过个路口,又回到82号。我颇为肯定地告诉同伴,查令十字街84号就在这几步之间,但我确实找不到。往复多次,我也有点灰心了;后来还是通过谷歌地图定位,才确认我们就站在查令十字街84号的门前。

后来通过比对不同时期查令十字街84号的图片,我才发现,书店关门后,这里先后开过唱片行、零售店,后来改由一家Med Kitchen的餐厅经营。而到最近几年,这里便变成了一家名为的Leon de Bruxelles比利时餐厅。更令人沮丧的是,我几乎连那块圆牌也没有看到,尽管我还对着那块圆牌上方的街道名拍了照。


消逝的慢生活


随着《查令十字街84号》一书的畅销和电影的大热,这里越来越成为全世界读书人的圣地。甚至还有网友于2003年3月专门建了一个名为“重返查令十字街84号”的英文网站,专门搜集并共享马克斯及科恩书店的历史,以及1940年代至1970年代间店主及员工的资料。十多年来,该网站一直在更新,已累计有近20万人次的访问量。这种热闹本身,其实足以说明,汉芙的查令十字街84号已经消逝了。

与查令十字街84号一起消逝的,是我们曾经拥有的慢节奏的生活。随着计算机技术的革命,时间、空间都几乎荡然无存,电子邮件读秒间即可到达收件人的服务器,再穷的屌丝也能买得起廉航的机票。更要命的是,我们的阅读、写作几乎已经全部电子化,再稀缺的书,网上总能找到电子版;更何况,我们压根不需要读书,打开手机,各种碎片化信息便铺天盖地,热闹却无聊。我们再也体验不到汉芙上穷碧落下黄泉找书的艰辛,再也难有汉芙抚摸一本挚爱之书时内心的愉悦,再也不会有读至激动处手倦抛书的快感,永远不会有汉芙那样发自内心觉得“亏欠”书店“良多”的负疚和感激。

汉芙的故事之所以打动人,首先靠得是慢节奏,一封信来来往往便要好多天,几十本书的事,便能够延宕二十年,直到主人公们都驾鹤西归。这个故事之所以打动人,更靠得是感动——当弗兰克和他的同事们,不辞劳苦为海莲• 汉芙找到遍觅不得的书,汉芙的感动溢于言表;而当汉芙为弗兰克和他的同事们寄去火腿、鸡蛋等食物,在战后物资极度紧缺的伦敦,便又招来更多的感动。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有时候很简单,给对方最想要的,你便能收获最大的感激。

这是一个关于书的故事,但书的背后是人。 那么,海莲• 汉芙和弗兰克• 杜尔之间存在爱情吗?这绝对是一个区分一个人八卦与否的问题。爱是一种想象,但这首先是一种当事人之间的想象。从纽约到伦敦,从汉芙到杜尔,这种相隔千里的精神之恋,颇有李之仪笔下“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的味道。不过,我倒不认为海莲• 汉芙和弗兰克• 杜尔之间存在爱情。正如鲁迅评介读者看待《红楼梦》的眼光,“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强说汉芙与杜尔之间存在爱情的,便要么是道学家,要么是伪道学家了。

我不知道海莲• 汉芙的查令十字街84号之旅是如何结束的。当我在华灯初上的夜晚离开“她的书店”荡然无存的查令十字街84号,内心颇为怅然,既有失望,也有释然。脑海里,突然涌出杜拉斯的华章:“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这些话,正是我想对查令十字街84号“她的书店”说的。这次访问查令十字街84号之旅,正如王献之雪夜访戴,乘兴而来,兴尽而返,找到与找不到,它都在心里。想到这里,我决定代汉芙为查令十字街84号献上一吻,然后去附近的唐人街觅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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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夏红

荷兰马斯特里赫特大学法学院博士,中国政法大学中欧法学院博士,专注于近现代法律人物研究,协同著名法学家江平整理其口述自传《沉浮与枯荣:八十自述》,编有《法意阑珊处:20世纪中国法律人自述》、《辛亥革命实绩史料汇编》等。TA的窝 陈夏红的广播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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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家,毕业于四川师范大学中文系,曾任报社文化记者、副刊编辑、出版社编辑等职;现居成都,从事职业写作,出版有散文随笔集《碎舞》《华丽转身》《提笔就老》《草莓的亲戚》《禁忌之恸》《小道可观》《生活就是秘密》,长篇小说《酒红冰蓝》、《中毒》《锦瑟无端》等20余部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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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丽德尔(哈萨克语:像幼驼眼睛一样清透),1991年出生,信仰爱、自由与朴素,崇尚自然、文学与公益,19岁开始远行,目前生活在新疆,融入当地原生态哈萨克族生活,以一个内地姑娘的眼光重新审视游牧文化,追求旅行中最极致的原生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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