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印度：我眼中的自由与禁忌

印度游学记（二）

By 刘冉冉 2014-10-24

马蜂窝旅行家专栏出品| 已有12978人阅读

（赶去观礼的人，并有小孩在船上跳来跳去卖东西，一如小时对社戏的想象）

学社科的我们，要确保“政治正确”，杜绝性别主义种族主义等一切不必要的概括化的言辞。所以关于印度国民性的印象，即使深思熟虑，也难免漏洞百出。印度社会分层强烈，是否会英语是很大的一个体现，而我所能接触并与之交流的，皆为比较精英的阶层。

只有一件事，我能很有把握地说：印度好多人啊！真的好多人！全是人啊！即使作为中国人我都好不适应啊！不知是因刚从地广人稀的拉美过来还是因为人口密度比中国大还是印度人比较吵，总之感觉到处都是人，走在大街上有时候会感到压抑，出门超过3小时绝对会头痛。尤其异国面孔的我们总是被肆无忌惮地盯着，更能感觉到来自许多人的压力。

其一是印度文化对于私人空间的概念没有那么强烈，因此盯着别人看不算很触犯的行为；其二是在这个父权社会里，男性认为审视女性是他们天生的权利，因此有时候我也会被盯得不耐烦，起初还会瞪回去，搞得对方不好意思再盯，但有时这注视同时来自二十个男人，搞得我不知道该揪住哪一个盯才好。这也是很多人不喜欢印度的一个原因。

如果斗胆做一点国民性观察，除了时间观念极其朦胧外（比拉丁民族还不靠谱），印度是一个好自信的民族。印度的朋友都对自己的英语很有信心，我的河南口音被屡次嘲笑不说，还经常被三轮车司机问 Can you speak English? 直到有一天伦敦来的朋友也被问了同样的问题，我心中才安稳好多。

（瓦拉纳西日出中，死尸和烛台同时飘过）

对于印度十分强烈的一个印象是它的贫穷，刚来时冲击很大。当然中国改革开放的成就不可否认（不过若将环境、人权一并考虑就需重新考量），如印度目前的平均寿命仍然保持在60多岁，比起中国的75岁，实在让印度政府汗颜。因为人口基数相似，获得独立的时间也相近，很多人将印度和中国拿来对比，得出匪夷所思的结论说中国不能有民主，你看印度民主乱成这个样子。我想说这个观点其实是一个简单的逻辑偷换概念，没有太多可立的论证。

直到1990年代前，印度经济仍处于对外界较封闭的状态，造成了直至今日仍有许多传统的生活方式，文化的多样性也得以保留。在比较小的地方看见街边帮助不识字的人打信的老式打字机，烧炭的熨斗，也不足为怪。大多数人的穿着很传统，男性多着长衫，女性阿拉丁神灯裤子配以长衫，戴一条长长的围巾盖住胸前以显谦卑。与旗袍地位相当的传统服装纱丽，基本上是一块8米长的布，当地女人熟络地裹在身上，就能下地干活儿去了。当然再穷也少不了身上叮铃咣啷几斤重的各种首饰，只要有条件，其中必有几件是金子的，还要时时佩戴。我们这些外国人，为了参加个婚礼，纱丽要找邻居帮忙才裹得上，还不能好好走路，总是莫名地被绊倒。可是印度保留着太多极美的传统工艺，且仍在其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整个民族对色彩的喜爱让人高兴，奇美的布料撞色又不粗俗。

（婚礼是个极尽奢华与色彩的发生地）

有一点能感觉到印度与中国很有些相似，就是青年文化。这两个国家的所谓另类文化，即西方主流的消费主义文化，比如穿H&M, 喝酒抽烟是很炫酷的表现。亚文化很有趣，都在追求遥远的异域的不常见的。我们这些外国人跑来印度消费传统文化，而本土的另类文化则向着更主流的西式生活方向发展。当然也有很多珍惜本土文化遗产的，在印度期间最好的一个朋友，是在灵修课上认识的Pranshu，他向我介绍了很多印度精神文化的保留，包括一些一直努力保护传统文化的机构。其中SPIC MACAY 就向年轻学生提供接触传统艺术大师，并短期求学的机会，是很好的一个创想，有想去印度游学一段时间的朋友可以关注一下（***）。或许这片土地上确有爱好真理和尊重追逐真理的人的传统，即使现在随着资本主义和功利主义的冲击必有淡化，可对出离之人的轻视却不严重，从印度街头瘦骨嶙峋的苦行僧数量之多，和并非以苦行的幌子招摇撞骗的真苦行僧受到的尊重，可见一斑。

印度的保守，在性别观念上的表现或许最为显著。除了在很现代的街区，未婚男女并行不多，公开亲昵在所有地方更是不可接受。我和一个旧金山的gay友出门总是拉拉扯扯搂在一起，到德里就要收敛许多，生怕会被抓起来。刚来时同学们还保持着在阿根廷见面时拥抱亲脸颊的习惯，后来发现在印度太引人耳目。即使在校园，女生也总是喜欢和女生挤在一起，不愿意和男生坐一排。有次我们去德里北部的一个社区帮创建政党的那个教授拉票，每家的女人都只在窗户边探出头来，很少有大方走出来的。女性的位置在屋里这个观念，很根深蒂固。女性的禁忌很多，穿衣服要管，谈恋爱要管，即使骑自行车都被普遍认为不雅，偌大一个校园，只有我们几个外国女孩儿骑着二八拐飞来飞去，抄了印度男生的车。

很有可能是因为我的社交圈所致，感觉印度社会各个阶层关注政治的人很多。因为没有党禁，任何人都可以组织政党，我的大学老师突然有一天不上课就和朋友们组建了一支印度新锐政党AAP（平民党），虽然这次大选中表现一般，但因强烈反对当局的腐败风气而在德里地区的中产阶层有很高的支持率；言论很是自由，任何人都可以表示对当局的不满，总是有游行示威，大选的参与程度也很高。各种社会运动丰富，教授都与社会运动关系紧密，经常介绍学生去草根的民间运动实习。还有很多很基层的民主运动，如对大型发展项目类似水利工程对当地社区影响的重新审视等。其中很有意思的是Chipko movement（抱树运动），就是一些当地农村妇女，为了保护村里的树不被乱砍滥伐，赶在砍伐工来之前去拥抱那些树，这种非暴力的抗议行为有甘地的遗风，在1980年代的广泛采用也促进了印度政府颁布更具人文关怀的林业政策。

（历史上的抱树运动）

因为经济落后，印度物价偏低。我竟习惯了为十几二十卢比斤斤计较。一次和朋友去娃娃博物馆，我为了争取拿到学生票和售票员争了半天。二二刚从国内来，提醒我其实也就差一块钱人民币真没必要。习惯了印度物价，我总觉得十卢比可以买两杯奶茶呢。结束印度学业刚回国时真不适应，感觉样样都好贵，中国人几乎个个都像土豪一样有钱，硬卧车厢还有空调和白花花的床单，不过这些，都不及当街到处裸露的大白腿震惊。在德里45°C 还要穿长裤的节奏回头看看觉得都好没有道德操守，仿佛当年刚从伊朗回来也惊叹天朝不必戴头巾的自由。可或许也只有这点自由值得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