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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柬埔寨开诗会

By 春树 2019-03-28
马蜂窝旅行家专栏出品| 已有43510人阅读

柬埔寨,我所了解的不多,只是从以前看过的《波尔布特》里了解过一点红色高棉,也看过一些旅行书,知道这是个佛教国家,风景优美,但是在被红色高棉清洗过后,人口骤减一半,经济几乎瘫痪,迄今还未恢复,非常贫穷。听说这次“新诗典”诗会要去柬埔寨,我在柏林就已经心动了。

★ 金边

我们一行人,先在广东虎门汇集,然后再坐飞机去金边。从冰天雪地的北京来到温暖的虎门,一下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晚上,我们几个人出来在路边摊喝酒吃烧烤,虎门本地的诗人周芳如给我们带来几个新鲜的百香果,她说你闻闻,很香。结果大家都说闻到了我的香水味,而不是百香果的味道。

第二天,在一家饭馆的包间,召开“虎门·柬埔寨2019新诗典”诗会,同时也颁发了第三届“亚洲诗人奖”。奖是民间奖,诗会是民间诗会,没有奖金,全部自费。招待我们的东道主是广州这边的诗人湘莲子,是广东早茶,对于我一个北方人来说,已经非常丰盛了。我在微博发了现场照片,有人留言“看你们的打扮和饮食,诗人们都很清贫啊”。我们确实很清贫,也很纯粹,只是因为对诗歌有共同的审美和爱好才聚在一起。在诗会上,我意外地得到了冠军,欣喜不已。上午,我们去参观了虎门海事博物馆和镇远炮台。下午,我们去了广州,当晚又是一场诗会,这次我败北了。

广州机场大而无当,找个ATM机都难。按着指示牌,本应该是ATM机的地方空空如也,再找一个居然是坏的。算了,就在换汇的地方换了一百美元。由于是凌晨,所有的商店都还没有营业。8点钟左右,我们抵达金边机场,柬埔寨导游万妮在等我们,她的汉语不错,看起来30岁出头,素面朝天,瘦削但不是弱不禁风。大巴车把我们拉到了独立广场。

柬埔寨曾是法国殖民地,又被日本占领过,在美国的帮助下,金边在1953年获得独立,因此这里被命名为“独立广场”。红色高棉时期,货币和市场经济全被废弃,整个国家只能以物易物,是美国人带来了美元。这也是为什么柬埔寨通行的货币是美元和柬埔寨币瑞尔的原因。独立广场上有座独立纪念碑,北侧有座“塔仔山”,与独立纪念碑遥遥相对。大王宫是曾经柬埔寨王国权力的象征,现在是国王居住和办公的地方。洪森总统府就在旁边,国家博物馆也在附近,可惜我们不能参观。阳光炙热,路边有小摊位卖冰咖啡,味道不输星巴克,一美元一杯。有人在小摊买了菠萝,也好吃。

当晚,又开了一次诗会,是在酒店对面的餐厅。诗会依然很激烈,同时,几位得了“亚洲诗人奖”的诗人站起来发表了得奖宣言,与我同屋的桂林90后女诗人蒋彩云发挥得不错,我发现她是个灵气十足的女孩,看着娇娇弱弱,写起诗来却老道辛辣。大家都读了来柬埔寨之后写的诗。我跟伊沙抱怨说,这次跟团行动不自由,伊沙笑说新诗典诗会就是这样,参加的人多,有人没钱,有人没出过国,如果是自由行没法带。“我不追求完美!”他说。

会后,出了餐厅,看到月亮已经圆了。早就听说柬埔寨的按摩很有名,我们几个人去旁边的一家按摩馆按摩,本地经典10美元,精油全身按摩12美元。普通按摩后,按捺不住,又加了精油按摩。真的很舒服,完全缓解了舟车劳顿。给我按摩的女孩皮肤黑黑的,身材很健康,湘莲子说,真美啊。我说是啊,美有很多种,现在我也觉得这种原始的美很美。

真是个完美的夜晚。

金边的日出太美丽了,虽然它的名字来源与日出毫无关系,也觉得贴切。吃完早餐,我们坐大巴前往暹粒。柬埔寨没有高速公路,从金边到暹粒要花6小时。路边很多骑摩托车的,汽车也有不少,学生穿的校服大部分都是白衬衫黑裙子,不是日本学生那种短裙,是到小脚肚的长裙,男生是裤子。村庄里多是吊脚楼,一层不住人,防蛇。万妮说,柬埔寨是母系社会,结婚不需要上男方家里,两人也可以选择自己出去住。田野里的牛则瘦得可怜,估计是没有什么草料可食,它们在亮得耀眼的阳光下无遮无挡,生命在这里,没有什么保障,尤其是动物,生下来就活了,死了就死了。万妮说,这里的人的平均寿命只有50—55岁。在路上看不到什么老年人。

路上,有几次休息和采购时间。其中有一次是参观橡胶树林和腰果树林。橡胶树的中间被划了一道口子,挂着一个小盆,乳白色的橡胶一滴一滴地流到盆中。这让我想到乳汁和生命,不忍心再看下去。

湘莲子写了一首诗:

《在柬埔寨》

踩在松软的

泥土上

我小心翼翼

生怕一不小心

踩到骷髅头

踩出血来

★ 暹粒

只能说,这座古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除了壮观得不可思议的古建筑,就是人的贫穷了。这种贫穷里还带有一些“安天乐命”和“逆天顺受”。或许在改革开放前,来中国旅游的发达国家的游客,看待当时的中国人,也有如是的感觉吧。

到了暹粒已是下午,导游带我们参观皇家公园,古树上到处是倒挂的蝙蝠。没走几步,被一个卖丝巾的小女孩缠住:“姐姐,买条丝巾吧,便宜。”湘莲子一下买了七八条,她说要回去送同事。在西哈努克行宫外,我还和一个国王警卫合了影,拍完后送给他一支烟。拍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感觉很“刻奇”,后来一想,无所谓,放开自己。对方同意,何苦自责。


参观小吴哥时,我们一行人伴随着许多浩浩荡荡的旅行团,跟着导游走。土路上有一条黑狗,不知道死了没有,它就卧在那里,动弹不得,让人心里难爱。有个黑瘦的妈妈,背着一个同样黑瘦的孩子,正在翻垃圾箱。万妮跟我们说过,不要给乞丐钱。可是这个人并没有要钱,她只是想给自己和孩子找些食物。没有人管她们,也没有人在意。我从钱包里翻出一美元,走过去递给她。她一愣,随后双手合十,感激地用柬语说了几句什么。我脸红了。到处都是衣不蔽体的人。真的很无力,不知该怎么办。

小吴哥就像传说中一样美,它被联合国列为“世界文化遗产”,被一条护城河温柔地包围着。河里还盛开着美丽的荷花。多么纯净多么美啊,只要你暂时忘掉之前的所见所闻。

大家三两成群已经散开,各自和自己喜欢的小团体分头参观,诗人湘莲子给我拍了很多照片,天气炎热,又不能穿吊带,于是我选了一件料子很薄的衬衫式睡衣,配上昨晚买的一条蓝色筒裙。

我特别喜欢这里开阔的视野,与古建筑遥遥相望,每个角度都那么美。有个穿红裙子的少女走过城墙,我赶紧用相机拍了下来。还有个穿黄色T恤的外国中年男子,拿着三角架,估计是要自拍。明黄色在暗灰褐色的印衬下格外好看。中国游客穿得花花绿绿,既喜庆又闹腾,可能这就是我们中国人的审美,不喜欢黑白灰,尤其到了旅游的时候,必须一身花,越惹眼越好。


想要避开众多游客,只要你走到小路上,同样是条土路。土路边,几只鹅高傲地走来走去。这是难得的清净。


吴哥寺的浮雕刻着古印度诗《摩河婆罗多》和《罗摩衍那》,分地狱、人间和天堂。我们排队,小心翼翼地扶着扶手,爬到了寺中。大吴哥,又名“吴哥王城”,吴哥王朝于15世纪衰败后,古迹群也在不知不觉中淹没于茫茫丛林,直到400多年后的1861年才被法国博物学家发现,并向欧洲和世界广为宣传介绍,才广为人知。这里曾经是东南亚历史上最繁华最文明的王国高棉帝国的国都。这里的遗迹有苏利耶跋摩一世重建的空中宫殿,优陀耶迭多跋摩二世建立的巴普昂寺、阇耶跋摩七世建的巴戎寺、群象台等。

接着往前走,一股熟悉的旋律传了过来,是首中国流行歌,坐在台上演出的几个人看起来有点怪,旁边的横幅解释了一切——“地雷受害者”。我们放下几张瑞尔,接着向前走。伊沙写了《高棉战士乐队》:地雷炸飞了他们的腿/乐器成为他们的假肢。

塔普伦寺的树缠绕在一起,还有一种看起来银光闪闪的树,从来没见过。寺里有很多小洞,据说是当年德国人参与修复寺的时候偷走珠宝的痕迹。多年以后柬埔寨人才知道。巴戎寺意为“美丽的塔”,每座塔上都雕刻着阇耶跋摩七世的形象,你永远会在某个角度遇到这些佛像,它们的微笑让人感觉神秘莫测,这里又称为“吴哥的微笑”。晚上,我们又去巴肯山观看了日落。观看日落的过程是无趣的,我都快睡着了。当晚,我们在宾馆又进行了一轮诗会。我写了一首《超度》:

在庙里跪拜

接受当地僧人诵经祈福

错过了参观

供奉着

红色高棉时期造成的

累累白骨的

另一座寺庙

“水上人家”是我们另外花钱购买的行程。没想到,这次参观的冲击力度那么大。

有这么一群终日生活在洞里萨湖的湖面上,无法靠岸,也无法进城生活的越南难民,越南不要,柬埔寨不收,只能自生自灭。从柬越战争1978年到现在2019年已经过去41年,人口从10万到几十万,他们依然没有任何国籍,孩子们只能靠讨钱讨饭为生,生活教育统统成问题。参观他们的生活居然成了景点,还收门票,门票钱也到不了他们手里。但正是通过这种参观,才让更多人了解有这么一群人的存在,这到底是荒诞还是善事。

洞里萨湖是柬埔寨最大的淡水湖,流经越南暹粒和金边。船停在一处搭起来的停靠点,有很多小孩子划着船,甚至就用一个桶当船,靠过来要钱。有些孩子的脖子上还缠着巨大的蛇。蛇就是他们的伙伴,亲密无间。人们纷纷给钱,大多数是女人给的,她们见不得孩子受苦。正在我们给孩子们钱的时候,听到别的旅行团里有个男的说“我不给钱,我干嘛要给越南人钱啊,他们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落日优美,我们一行人各自沉默,思忖万千。一方面是美丽的大自然景色,另一方面是越南难民残酷的生存状况,让每个人都深受震撼,这是混合着同情、惊吓、自省的心灵重击,拷问着每一位有良知的人,更何况是诗人。置身事外是容易的,离开以后我们也不会再来这里,这些孩子们的小脸儿我们也不会再看到,完全可以把他们抛到九宵云外。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我们都是人,都是地球公民,不分高贵低贱,可从出生开始,我们就不是平等的人。夜幕降临,夜晚的光色也很迷人,我隐约看到岸上有孩子在奔跑,还有人骑着自行车,看到了手电筒的光亮。我在洞里萨湖边上站了一会,寂静而美丽,估计“水上人家”也开始做饭了吧。

晚上,我们终于吃了一顿好的,这次是在市区内的一家餐厅,楼下的水池子里养着巨大的鱼,大到吓人。我没敢仔细看,这东南亚,处处不同,有太多中国没有的东西了。

因为是旅行团,我们被迫去购物点的环节不少,总之是时间的浪费。时间是最宝贵的。心疼被浪费的时间,也心疼一帮诗人,面对中国导购千篇一律的推销,还要保持镇定有礼。离开购物场所,我真是长吁一口气。如果能看看国家博物馆该多好。下次,必须再自由行来一次。

在机场,我们又开了一场诗会,名次我已不在意。这次收获满满,看到新鲜的风景,了解到另一个国家的一小部分,和一群诗人共度一段时光,还写了诗,已足够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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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树

作家、诗人,已出版《北京娃娃》《长达半天的欢乐》《光年之美国梦》等长篇小说,作品关注当下年轻人生活,喜欢摇滚乐,年轻一点的时候狂爱纽约,现在是巴黎脑残粉。亦出版个人诗集《激情万丈》及《春树的诗》,写诗是她的最爱。目前她和家人及一只叫Caesar的猫一起生活在北京及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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