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苏格兰的英格兰人
——“我也不愿穿越边境”
“噢!伊丁呗儿!”
26岁生日那天,给自己安排了一个生日大礼,去板球场看Greenday曼彻斯特演唱会。一个美国乐队,不远万里来英国二线城市的郊区开唱,大片的黄头发白人中间出现了几个黑头发的东方面孔,什么都不用说,一眼望去我们就是朵奇葩。
拿着内场票早早进场挤到了第一梯队,英国演唱会内场票是没有座位的,人挨人人挤人,大家都抻着脖子焦急等待Billie Joe跳出来。这时身后有人问我,嘿哥们,你们是哪儿人?
中国,你们呢?
我们从北边来,爱丁堡。他们用的是Edinburgh标准发音:艾丁呗儿。
噢!伊丁呗儿!我们都是去过苏格兰的人,对那里的口音也略知一二。
Yeah!伊丁呗儿!Yeah!我们这伊丁的发音点燃了他们,这些爱丁堡年轻人互相搭上肩把我们围了半圈,激动得又唱又跳,好像从来没有得到过异乡人的赞同似的。
26岁这天,我的Young Person Card火车卡再也不能用了;同样在这天,我感受了一次苏格兰和英格兰之间的互不认同;还是这天,我们为“中苏”民间友谊架设了一座桥梁,如果苏格兰真的独立了的话。
辩出身 听口音
闹独立这个事早就有,从我第一天踏上英国的土地开始,伴随了好几年。原本两个不同的民族自古以来恩恩怨怨,战事不断。边界城市卡莱尔Carlisle和斯特灵Sterling的许多公共建筑都建造得像城堡和防御工事一般,这里的过去就不怎么太平。而在卡莱尔居住的英国人看来,历史上的皮科特人和苏格兰人是恶毒残暴的,他们形容北方民族用的单词是Vicious,可见这种互相看不忿儿的程度之深。
英格兰人属于盎格鲁-萨克逊人,并非不列颠岛的原始居民,他们在历史上的诺曼王朝之前的五个世纪里陆续从欧洲大陆今天德国的地区移民到不列颠岛,他们差不多都是日耳曼民族的后裔。而苏格兰人和一部分威尔士人在过去都是凯尔特人,皮科特人则是凯尔特人住在苏格兰东部和北部的一个分支,他们有自己的语言皮科特语,据说阿伯丁的拼写Aber-就是皮科特语的残留,皮科特族人在北欧海盗维京人入侵时期被征服,维京人一度统治了东北方向的半个不列颠岛。这里就包括我拜访过的苏格兰北部萨瑟兰地区。
自从打败了北欧海盗,苏格兰地区的势力退回到北部,而英格兰王国也建立起来。在北部地广人稀的领地生活的苏格兰人保留了血性与彪悍的民族特性,南部生活的英格兰人则显得相对文明(其实皇室明争暗斗更凶狠)。他们的和平来自于四百多年前的联姻,直到现在,联了四个世纪的姻缘如今摇摇欲坠。
英语的发音不仅有英音美音,爱尔兰和澳洲口音的区别,仅仅英国境内的口音就有很多种,家住伦敦市中心的皇室口音基本上就是英语普通话发音,伦敦音也被认为是最纯正最有贵族范儿的英语,实际上英格兰东南部地区的口音都比较接近伦敦音,对我来说也是比较好听的口音。越往北口音的变化也越大,地处英格兰西北地区的曼彻斯特口音和伦敦音有显著的区别,最典型的便是公交车这个单词bus在伦敦音念“霸斯”,而在曼城则是“不斯”,发音更加闷,同时也有更多的吞音出现,比如单词最后一个辅音几乎都被吞掉了。最明显的一句话“What did you talk about?” 基本上念出来就是“wo di you tall abou”。相比之下,苏格兰英语的口音听起来更像是母语不是英语的人说出来的,刚开学不久的时候听学院院长讲座,我问Andy,院长是德国人吗?这是什么口音?Andy说这应该是苏格兰西北部的口音。另外,整个英格兰地区的火车站广播基本上都是一个声音录的,而到了格拉斯哥,广播都是当地口音的,比如格拉斯哥的“拉”的发音更加扁平,更像是“拉艾”的连读,而不是“拉啊”的连读音。语言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文化,语言的巨大差异也反映了文化上的差异。无论是苏格兰还是英格兰,人们都更加认可自己的口音。
生活在苏格兰的英格兰人
前文提到的曾被维京人占领的皮克特人领地舒瑟兰地区是我去过的不列颠岛上“最偏远”的地方,从已经相当荒凉的天空岛Broadford开车向东北方向还需要七八个小时,从高速公路到普通公路到乡村公路最后到仅有一辆车宽度的荒凉小路。赶这么远的路为的是拜访一对与自然为伴的夫妻,他们在这个无人区一样的地方开了个旅舍,这个地方在英国被称为“最偏远的酒店”(The most remote hotel in UK。)他们为什么会选择离开城镇,回归自然呢?
一路上高山湖泊森林景致一直在变,羊群中开始出现鹿群,天色渐晚,视野逐渐减少到仅有车灯能够照亮的区域,这时一双双泛着绿色光眼睛的鹿从小道一边的草丛中跳跃到另一侧,然后再回头看着我们的车。我摇下车窗,旷野中仅有的声音来自风、水、鸟和这些鹿群,发动机怠速的声响显得非常刺耳。在最后两个多小时的路上,我开始慢慢明白了那对老夫妻的选择,在纯净的自然里,人也会变得纯净。
白色的院门出现在前方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这里会有人居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只有借助车灯才能打开栅栏门。这户人家似乎并没有准备迎接两个说好要来的人,除了二楼有一点微弱的亮光,我只能勉强看到一幢白色的房子。敲门是听不到的,我开始砸门,这里几乎是一个无线电静默的地方,手机完全没有信号,可即便有信号,我也不知道该打给谁。几分钟后,一楼客厅的灯亮了,两个人披着衣服拿着手电非常疑惑地靠近门口,我在窗外冲他们使劲挥手,并且表明没有敌意。老先生打开门,他知道最近有一对中国夫妻要来,回头跟老婆子说,是今天啊?
两个人互相确认了一下今天是几号,恍然大悟,我们被热情的请进了门。话说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生活,的确不需要什么日历。老两口姓边沁Bentham,老爷子叫格雷厄姆Graham,夫人叫多琳Doreen。多琳忙跑去厨房为我们准备晚饭,格雷则带我们参观这幢最偏远的房子。格雷在一楼弄了一间私人小酒吧,里面有他收藏的六七十年代的唱片,老歌响起,再加一杯威士忌下肚,我们聊了起来。
他们的口音里并不带有苏格兰的味道,原本格雷和多琳生活在谢菲尔德,他们都是谢菲尔德大学的老师,在那座工业城市里他们受够了喧闹和污染,几十年前买下了这块偏僻地产,经过他们的经营和改造,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一百多年前这里只有一个马棚,是牧羊人中途休息的地方,根本不具备居住的条件。上世纪初开始建起了房子。这里没有英国的国家电网服务,于是格雷两口子添置了柴油发电机,改造了水电,装设了本地电话,他们有一台电脑可以上网,但是仅用来处理订单。周边两米多高的围栏是为了防止野生鹿群进来破坏他们的小园林。他们养了四只鸭子,无论鸭子跑到多远,格雷喊一声就都会回来。每隔十天到两周,他们会开着皮卡去四十多英里以外的超市采购,还要补充柴油用来发电,当然格雷也会补充自己的Pub。他说,“我们最近的邻居离这里有十几英里,所以这除了自然还是自然,你们要是能多待些天就好了,天气好的时候我可以带你们去钓鲑鱼,家门口那条大鱼的标本就是我二十年前钓的。”说起钓鱼他神采奕奕,直到被多琳喊回了餐厅。
多琳从厨房里进进出出,三道菜的晚餐绝对是个费力的活,格雷和我们两个年轻人回到餐厅边说话边等晚餐,我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愿意去厨房帮多琳干点活,她一个人做饭很辛苦。这句话恰好被端着意面出来的多琳听到了,她笑着说,“厨房里有我一个人就足够了,你看格雷厄姆,”她指着自己的老头子说,“他可从来不进厨房,从来都没有过。叫他好好陪你们说话,要不然要他做什么用。”格雷两手一摊,吐了口气,却在暗自窃喜。其实英国人的日常也和我们一样,夫妻之间的对话和默契,都是一样的温暖。我看着格雷,越发觉得他像飞屋环游记里的爷爷,而我们像是穿越到他和老伴一起生活的日子里一样。
沙拉和通心粉作为开胃菜,牛排和苏格兰三文鱼是主菜,然后还有甜点和冰淇淋,我只能说,格雷这辈子可真享福,和妻子生活在这世事之外,经营着最偏远却也最温馨的家。他们的子女每半年来陪他们过些日子,“他们觉得这里太安静。”多琳说,“不过我们喜欢这里,不想回谢菲尔德。”
在苏格兰偏远的舒瑟兰的旷野中,竟然生活着两位英格兰人,他们深深地爱着这片土地。在我的心里是不希望苏格兰独立的,英国因为有了苏格兰才完整,抛开政治因素,似乎民间的矛盾并非那么不可逾越。没有哪个旅行者希望将来在穿过英格兰和苏格兰之间不可见的边界时,变成了穿越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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