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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什么要转山?

By 乌拉 2014-09-18
马蜂窝旅行家专栏出品| 已有11874人阅读

每个人都早有自己的答案:
若问前世因,今生受者是。
若问后世果,今生做者是。


从神山冈仁波齐背后的谷地通往卓玛拉山口(下图DEF),一共有三个坡。第一个坡让人绝望,第二个坡让驮马绝望,第三个坡让神都绝望。路上遍布大石难以通行,这是转山最艰难的行程。


我们一队人走在这个陡坡上,脚步灌了铅一样沉沉的,心脏跳好像急着要从口中蹦出来。身旁的队员脚步蹒跚,像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喘着气,我拉着她,她用尽一生的力气怒吼:“老娘为什么要来转山啊?!”


“娘,儿子扶着你走。”我小声嘀咕。


自此她再也没有办法自己走,我半搀半扶着她走过卓玛拉山口。

是啊,一路从上海向西走了5000公里,从一头的国境线走到另一头国境线上,一路上不停被高原反应折磨,除了缺氧和徒步什么都没有想过,被这一喊才开始想起:我们为什么要转山?


冈仁波齐是冈底斯山脉西部的一座高峰,位于西藏腹地的阿里地区,佛教中称此山为须弥山,诸佛菩萨均居住于山顶,是为世界的中心。传说绕山徒步一圈便可洗尽一生罪孽,转山10圈可以在五百轮回中免除地狱之苦,而转山108圈便能在当世顿悟立地成佛。信徒们心向往之,积攒了毕生的力量,来此处绕山徒步或磕长头,为来世增添善业,是为转山。

去西藏的人们,多是因为那里的秀美雪山和不同的文化背景。又因为身处灵山圣境,不自觉会对藏传佛教产生一些好奇:那些山顶上常年飘动着的五彩经幡,日日转经磕着长头的虔诚信徒,密宗里的修行究竟是什么?在接触到一些藏族人的生活和佛经里的故事之后,人们脸上写着很有收获的样子,仔细想想,却又并未能真实触摸到传说中信仰的力量。究竟藏传佛教中的仪轨有多少精神力量可供攫取,没有亲自体验过,一直没有办法说清楚。于是转山便成了深入体验信仰的方法。

一些路只有亲自走过,才感受到其中艰辛;一些地名只有亲自踩过,才知道其中滋味。


从拉萨出发往后藏走,错不过的是扎什伦布寺。扎什伦布寺是班禅大师的驻锡地,每次去的时候我总想给班禅带点礼物,以假装我和大师很熟,最后都是我多买一张门票,在门前对着空影再邀一人来。

后藏的喇嘛对客人十分友好,我们热情邀请他们拍照,有不好意思掩面而去的小喇嘛,也有大方过来跟我们拍照并搞怪表情的阿卡,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既然碰上了,记得跟他们说一声:嗡玛尼呗咪哄。


在神山冈仁波齐下有一小镇叫做塔尔钦,这总只有在西部片里才能遇见的小镇,一共有600的常住人口,当然这所谓常住人口,也只常住在每年冰雪消融后的4到10月。其他时间冰雪封天冻地,连对面的神湖玛旁雍错和鬼湖拉昂错都能结冰,塔尔钦连藏族都留不下几个。塔尔钦像一位母亲,远道而来的转山者先在她温暖宽广的胸怀里休憩,然后又从母亲关切而牵挂的目光里出发,踏上艰难甚至凶险的转山征途,完成转山之后又回到这里,掸去身上的尘土,整理神灵洗礼过的灵魂。冈仁波齐峰千万年以来就矗立在她的身后,不动声色地洞察着人间天上三界的人来神往,风起云落。

从北京辞职来神山下做公益的神山志愿者之家有一个小客栈可以提供落脚点,作为领队的我曾经在这里做过一个月的志愿者,于是我们便借宿在此,居住两天,恰好赶上志愿者之家整理物资,众人齐上阵,一会儿的功夫就清理出来院子里的小山状的物资,权当是转山之前的拉练和适应。

我和任老师曾经一起去转过山,行至卓玛拉山口,山上突然飘飞大雪,眼前除了白茫茫一片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两个人没了任何念想,向着神山磕等身长头,大雪里出现了一只藏狗,带着四只梅花爪印,让我们下了山。夜里无事时,我们从这里的每一个志愿者里讨到了不同的故事,每一个讲述者的脸上都是对神山的敬畏,还有感恩。这不禁让我们又对未来两天的转山增添了些许期待和神秘感。


清晨的时候我们出发,月亮的余辉下,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从顺时针的方向绕着神山前行。由于前两天的海拔适应,我们在一开始出发时还有说笑声,大家并没有觉得转山之旅会有什么特别,好像就是一次平常的徒步旅行。情况发生在下午,说笑声消失很久以后,队里渐渐有人传出累死了不行了的信号。身材魁梧的鲁智深原本还跟大家打打闹闹,这时有人继续过来疯闹,他便说了句“你再碰我,我就给你表演什么是死”,说完便坐在地上再也不了。


给他按压了心包和合谷,然后灌取了神山上雪水,烧了一杯混合了宝矿力和葡萄糖的饮料给他喝,后来为了让他凉下来,又掺了红牛,鲁智深一口饮尽,咂摸了半天嘴巴,说这玩意儿怎么跟马尿一个颜色呢?缓了一会儿,原地里满血复活,全程都走在最前方。

从上海过来的阿笨是个会讲一肚子佛经故事的佛教徒,往生净土是他的毕生追求。他说,从前有一位大师,发现山坡上有佛光,于是他走过去查看,发现一个老阿婆在那里念佛号:嗡玛尼呗咪牛……大师说,老人家你念错佛号啦,那应该叫嗡玛尼呗咪吽(hong)才对。阿婆伤心说:啊?我念了十多年哦,都念错了。大师回到寺庙里发现对山上的红光不见了。大师见状一拍光头,赶忙走了回去老人家,我刚回去跟佛祖请教,佛祖说你念是对的啊,我错了。阿婆说:那我继续念下去了哦。


讲过这个故事,大家笑成一团。心中有佛,胜过万千朝拜,这是我们朝圣路上学到的第一个佛教段子,笑完阿笨就开始高反。一直到转山路上,考察了无数医院的医疗条件。

越是向前,大家也就越是没能力再去照顾别人,更别提什么说笑嬉戏。我虽没有高反到心跳加速无法承受,却不能再有任何分心,只顾着稳稳放落我那灌了铅一样的脚,专注于脚下每一步路。脑子因为氧气稀缺和如此专注竟感受了平时难得的平静,什么都不去想,也什么都想不起来。据说凡是想不明白的事情,在转山过程中都能想清楚,大约就是因为在这个过程中的专注。佛教中六度最难的是精进,就是身体力行中很少人有此毅力。

尼玛前来帮忙,他一路走安静并不讲话,我在他身边走如此艰难,他却如此淡定从容。休息时我用我知道的简单藏语词汇和他攀谈,我问他转过多少次神山了,他黝黑的脸庞微微一笑,数不清了,大概有三四百次了吧。他说他没成佛,也许是因为转山都是带别人走赚钱的缘故,是为钱转山,而不是为自己转山。可是我想起徒步时走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脸上从容淡定的神情,不知富含了多少禅定的意味。

最初我们前来阿里,或是因为游客单纯观光的粗暴念想,或是想要体验信仰的力量,又或者只是强大的自我膨胀引导我们前来挑战。转山途中,在稀薄氧气中还真是顾不及有什么生活里的杂念,开始止语问佛,习惯高原恶苦,我们开始变得和山上的经幡风马一样顺乎山风飘扬,那些冰雪和梵音也便都融进了我们的生命。

队员小七,随着海拔攀升心跳越来越快,脚下也越来越走不稳。上山坡时我便扶了他一把,我们两人算是相互搭持着走上了山坡。后来在下山途中,一个来自日喀则的姑娘逐渐掉队,他热心肠要为姑娘背包,决定在人生的路上相互搀扶一把。后来这个姑娘非常不好意思跟他比划了很久:臭流氓,我要上厕所!转山途中是没有固定厕所可以上的,女孩子都要找块石头背着人上厕所,却被小七误以为是走不动了。

转山需要在山上住一晚,我们住在一顶藏民们临时搭建在山上的帐篷里,帐门就只是两块薄薄的布帘子。夜里缺氧寒冷,风吹着那两块破布飞在半空中,外面的星空和山体清晰可见。睡意浅淡,只是躺在门口闭目养神,突然听到帐篷里有人在哭。先是呜咽,后来是哽咽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队里的一女生体寒,在夜里寒从心头起,哭鼻子了。大家纷纷坐了起来,她穿过多,阻碍了热量交换。把外套脱掉,把睡袋让给她,大家围过来簇拥着那姑娘,用自己并不充裕的热量为其取暖。姑娘再一次哭起来,不过这一次应该是源自相互毫不期许回报的关爱。

我们一路沿着高原而来,路上的戈壁河流曾美让人无数次震撼,而最让人动容的却永远是这样简单却真挚的场面。这里有草原、戈壁、素未平生却肝胆相照的兄弟、并未倾心却美丽真挚的姑娘。


转山走到中途时便可看到神山的背后,那里景色开阔壮然。晨起时看到冈仁波齐日照金山,整个花岗岩山体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我跪地朝拜,磕长头。双手合十在头顶,目前,胸口顶礼,五体伏地,双手自腰向头顶划一个圆。在朝拜中,丝毫不觉痛楚,也没有特别的喜悦,只有平和,平和得一尘不染。

走出山口看见村庄的灯光,突然生出内心的安全感和温暖感觉。我们所要逃离的,最终还是温暖内心的。在自然和历史中的个人,都是不够强大的,没有能够直接改变自己的能量。如果有强大的宗教给自己一点契机,我们才能朝着“人”前进。康德说,人应该是目的,而不应该是工具,在旅行中学会做人,是人文旅行的目的。


自从走过了阿里,那些困扰我的漫长过去中的忧伤记忆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在我的念想里最后便是安然欣喜,以此为契机开启新的生活。回头想想,那漫长的徒步,等身的长头,途中来自内心深处的微笑,带给我的力量更多。

很多人会羡慕那些安定虔诚的藏民,认为他们不再为生活而迷茫。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的信仰,当然并非必是佛祖。找到灵魂安然的方式也有很多,转山只是其中一种。转山之后,若能在生活中时时想起用起当时的感受,用以拥抱内心的笃定和踏实的生活,那便是每天都在神山的怀抱之中了。

我们都有为生活所累的时候,看着世间万相,累世辗转,今日你欺他三分,明天他报你一世。生者扮作他人相的,欺心之;生者贪着无度相的,劳碌之;生者造业而彼时不偿者,轮回之;如是我闻,从闻思修,入三摩地。明心见性,直指世间,若是真的虔诚走过那样一段路,让风马、经幡、山川和河流融进自己虚妄已久的灵魂。

你便成为他们的一员,从此不再怀疑生命的所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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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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