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印度的方式体验印度火车

提起印度火车，很多人眼前会浮现出这样的画面：脏旧的火车在蜿蜒黄锈的铁轨上，车门、车窗上满满得扒着人，连车顶也密密麻麻都是人……满负荷的火车在铁轨上开得颤颤巍巍，好像随时会出轨，车顶上的人随时有可能掉下来。

到印度乘坐的第一段火车是从金奈机场前往金奈市区，和我想象中有所不同，那种火车有点像地铁——没有人挂在车厢外，也没有人坐在车顶。印度火车行进时并不关门，尽管车厢内并不拥挤，可始终有许多人挂在车门口，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一路凉快着看风景。

火车一到站，这些挂在门口的“门神”便会跳下车，为上下车的乘客让开通道，当火车缓缓开动起来，他们便手握车门扶手，跟着火车跑动，保持着与火车同样的速度，然后噌的一下窜上了车。如此乘坐火车对于他们而言也一种挑战的乐趣。

我在印度乘坐的第一趟长途火车是从金奈到加尔各答，从第一天晚上十一点到第三天早上四点，共计29个小时，何止路漫漫。

每当火车停靠站台，车站里兜售各种商品的小贩便纷纷上车，依次从车厢过道走过，叫卖声不绝于耳。卖水的、卖油炸面饼的、卖芒果的、卖奶茶的、卖咖啡的、卖锁行李的铁链的，他们行色匆匆，遇上有人要买东西，一手收钱，一手交货，转身就走，深怕错过下一位顾客。还有给人“祈福”的人妖，他们会在每一位乘客面前把手用力“啪啪啪”拍响，口中轻声念叨，并用手轻抚乘客的脸颊，直到你把钱乖乖交给他……火车开动，他们依然不急不忙，依然不愿意为此错失将有可能到来的生意，直到火车快要驶离站台，他们才会向着站台纵身一跃跳下车去。

我对面坐着一个印度小男孩，正在用蜡笔在纸上画画。画面中是一节火车车厢从铁轨上飞起，火车旁是一团黄色的蘑菇云。

我问画的是什么，小孩告诉我是大爆炸，“大爆炸在哪儿”，小孩说金奈中央车站。我很好奇，那正是我们上车的车站啊，为什么小孩眼里会有这样的画面。

小孩看着我，用并不连贯的英语向我解释了半天也没能让我明白。后来小孩的妈妈解释说，当天早晨金奈火车站九站台发生爆炸，一死十伤，而我们火车是前一晚从金奈八站台出发的……

到达加尔各答，我和同伴小宝一同前往火车站购买去往瓦拉纳西的火车票。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很热情，直接把我们领进了办公室。然后说想看看我的单反。接过之后当成一个大玩具到处拍照，先是给我们拍，然后给他的同事们拍，最后又让我给他拍。为了能顺利买到火车票，我也只好任其摆弄。拿回来一看，几乎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被他拍了一通，难怪印度人做事效率这么低，做什么事都完全随心，完全不分主次。

而后才帮我们查了去瓦拉纳西的车票，告诉我们还剩下三张，只不过因为是外国人专用票，我们必须去旅游中心买，那儿从上午十点到下午五点开门。

为了避免那三张票不被别人买走了。“所以，在售票处开门的时候，你们需要排在队伍的最前面！”对方告诉我们。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来到旅游中心时，前面已经满满都是人，我们顿感不妙。门口有一工作人员在发号码，我们是36号。工作人员磨磨蹭蹭，一直到十点半才开门，进了大门凭着刚才的号重新领号，于是我们从36号变成了39号。购票很麻烦，需要先填写一张申请单，上面需要填写你所有的个人信息，甚至包括你的个人地址。

就这样一直等到下午两点才买到票，在我们离开时，买火车票的队伍已经排到了150号。据说这里每天下午五点准时关门，完全不管还有多少人在排队，一律请你回家。还没买到票？对不起，只好明天再来了，而且，得重新排号。

印度火车的经历必须要用印度的方式来思考。一次在火车上吃完盒饭，在我把饭盒往垃圾桶里塞时，一位身边的印度乘客热心地帮我打开了身旁的车门——直接扔出车门外！我乘坐的是AC2车厢，能乘坐得起AC2车厢的印度人，都是有一定经济基础或是有一定身份的，我当时很难理解这样一个有钱或是有身份的印度人竟然“教唆”我乱扔垃圾。随着我对印度的熟悉，我渐渐理解了身边的这一切——无论是乱扔垃圾也好，随地大小便也罢，这些无关素质，也无关道德修养。而是印度人和我们身处在一个千差万别的世界，与我们接受截然不同的教育，而他们所做一切的本身，并没有恶意，只是他们所处的世界和一以贯之的习惯决定了他们拥有怎样的价值观。

我在印度乘坐的最后一趟列车是从焦特普尔去孟买的，火车开车前，五个大人带着十几个小孩子上了火车，车厢里顿时拥挤不堪，甚至让我开始诧异这么多小孩子如何在狭小的车厢里度过一整夜。而他们的行李，有二十多个大箱子，把床铺下、过道里塞得一点空间都不剩。终于，火车开动，两个男人站起身，向孩子们一一告别，然后跳下了车。傍晚，大人们打开他们的行李箱，我惊讶得发现，他们的行李箱里，竟然装的都是吃的，有油炸的面饼，有咖喱土豆，有凉拌的蔬菜，一一装在玻璃瓶里，甚至还从行李箱里搬出了一大桶瓶装水。孩子们或许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旅行，对于移动车厢里的一切都是好奇的，却并不热衷于大人们准备的火车美食，而是在车厢里跑来跑去，在床铺间跳上跳下，一会儿吃上几口，一会儿又爬到车厢的铺位上，一会儿相互打闹。

孩子们就这样一边吃一边玩，直到夜深，直到玩得再没有力气，孩子们纷纷爬上床，三个或是四个小孩挤在一张铺位上，渐入梦乡。

我终于伴随着火车的摇摆渐渐睡去，伴随着这些在国内未曾有过的火车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