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最后的旷野之地

以前对瑞典惟一的印象来自小时候童话书中的长袜子皮皮，她满脸雀斑，性格霸道，但是心地善良，行侠仗义。现在从北京出发，飞行9小时后，就能来到这个童话般的国度。8月正是北极圈的极昼，我们将在几乎不分昼夜的5日内完成110公里的徒步。

北极圈内的kiruna（基律纳）是越野滑雪、狗拉雪橇、冰钓和越野雪车等冬季户外运动的天堂，到了夏天，湖泊原野褪去厚厚的白色盖毯，气候适宜，成为夏季徒步的胜地，被称为 "欧洲最后的旷野之地"。徒步起点位于瑞典南部萨米人的村庄Nikkaluokta，途经著名山区kungsleden，到达Abisko公园。

基律纳位于罗萨湖东岸、北极圈以北140公里处，是目前世界最大的铁矿之一。铁矿开采已有70多年历史，现由露天开采转为地下开采，这也许是沿途没有明显感受到工业化痕迹的原因。只是有很多房子粉刷了鲜艳的红色，这是当初开矿时采用的一种带有金属的颜料，经久不褪。

前来徒步的人都将车停在基律纳，次日再统一乘坐大巴前往徒步的起点。这里形成了壮观的房车营地和帐篷营地。有的帐篷直接在车的一侧接出几乎一室一厅，作为厨房和卧室都足够大了；有的帐篷直接搭在车顶，和车顶自成一体，这种款式也许是用来野外防狼的吧，对于孤狼和色狼应该同样有用。我们则住在营地为数不多的小木屋里，外表看像公共厕所，里面虽小却五脏俱全，各种结构安排合理到位，兼有厨房、卫生间和两间分开的单人间，虽然床铺只有不到一米宽，但对于我们来说已经非常舒适，未来的几天也许就得风餐露宿了。屋前门口摆着一把长长的扫帚，当地习俗是扫帚放到一边代表屋内有人，扫帚抵门代表主人不在家。可见当地民风淳朴，人心坦荡，人们生活得放松安宁。

在这里大家可以领到前两三天的食品，以冷冻或脱水食品包为主，都是高热量的，可这稀糊糊的东西仅符合西方人口味，中国人的胃吃多了还是受不了，部分队员带了方便面，别小看这在平时被视为垃圾食品的快餐，在未来几日可成了抢手货。

出发时举行了一个小小仪式，身着鲜艳民族服装的萨米人献上了古老的民谣，之后几百人说笑着就拉开了步伐。Fjallraven classic从2005年开始举办，当初只有一百多人参加，现在每年有两千人参加，全年共有上万人走这条路线。两千人分三天不同批次出发，每天几百人在山路上跋涉。前面疾行的是要争夺名次的，大多数人则不急不慌地享受徒步的过程和乐趣。参加Fjallraven classic最大的感受是，户外不是年轻人的专利，不同年龄、性别甚至动物，都可以一起上路，你我它皆户外。

虽是夏季，周边的山上还留有部分积雪，给单调的山体赋予了更丰富的变化，有时半山间的瀑布会分割开积雪倾泻而下，而山崖上残留的厚雪却悬而不落，白雪与瀑布相伴而存。路边见到最多的要算一种白色毛绒球状的植物，由根部生长出细如羊胡子的丝状草叶，经常成片绽放在周边的沼泽地中，穿行其中感觉非常梦幻。当初我还以为是北极圈内的雪绒花，但后来在检查站的餐厅中翻阅一本标本册子，里面收集了当地的植物标本，查到这个植物的名字是“Eriophorum vaginatum（白毛羊胡子草）”。

山色迷离，雾气昭昭，这符合我心目中对北欧风光的想象，阴郁而高贵。低调，不艳俗。

第一天的徒步路程接近终点处可见到瑞典的最高峰Kebnekaise，虽然海拔仅两千多米，但气象变化万千，山顶形似一个巨大的火山口，云雾从顶部喷吐而出，如同一把巨大的白色火炬。向导卡尔指着右边的山坳说，冬天他们经常攀登上去，滑雪下来。想象冬天在这里滑雪、看极光的日子，非常逍遥。

Kiruna所在位置意味着六月和七月的极昼，八月份，太阳也只是在半夜隐去很短的时间，凌晨3点多就重新露出头来。我们带的露营头灯一次也没有派上过用场。露营最大的困扰是蚊子，奇怪的是蚊子不咬当地人，向导卡尔穿着短裤，光着两条腿，蚊子也秋毫不犯，反而疯狂进攻我们这几个武装到牙齿的人。

在Salka和Alesjaure的检查站附近露营，如果女人够开放，男人够自信，可以去试试正宗的芬兰桑拿浴，因为这里的桑拿是男女混浴的，适逢极昼，想藏都藏不了。旁边就是大河，蒸好后纵身跃入水中，畅快之极。

110公里的徒步路线上，每隔二三十公里就有一个checkpoint（检查站），可以提供食宿甚至厨房，物资都靠直升机运输进来。在每个检查站徒步者都可以找到加盖邮戳的蓝色大帐篷，这样到了终点只要出示沿途完整的六个检查站的邮戳，就可以领到金牌，这是对完成全程徒步的肯定。

整条路线海拔上升和下降不大，基本都是平缓的山路。沿途在所有不好走的路段都铺有木质栈道，走完全程基本不湿鞋，既方便了背包客，又保护了植被。毫不夸张地说，在长达110公里的徒步路线上，我没见过任何一个被遗弃在路上的塑料瓶，任何一个塑料包装袋。“Carry in,carry out”的环保观念深入每个徒步者内心。在出发点，组织方会给每个人配发一个绿色尼龙袋，专门放自己产生的垃圾，也鼓励捡拾沿途垃圾。在终点，专门有给垃圾袋称重的地方，袋子最重的徒步者，可以得到一个Fjallraven经典背包的奖励。

这里对乱扔垃圾行为的惩罚非常严格，一旦被发现立即取消活动资格，而且这种行为违反瑞典环境法，会被举报给瑞典警察。

萨米人是瑞典惟一的少数民族，他们至今仍以饲养驯鹿为生。在第三天的检查站附近，有一个萨米人的村庄，我们前往探访。途中要穿过潮湿的灌木和沼泽，这里也是蚊子们的乐园，我们依然受到了疯狂袭击，当地人安居无碍。大部分萨米人每年只有一个月居住在这里，给驯鹿打标记，这个季节只有不多的人居住在村里。现在留下来的一户萨米人，妻子在检查站附近经营一个帐篷商店，给过往的徒步者提供饮料、烧烤等，丈夫负责每天开渡船。村口有几个人正在维修房屋，我们询问其中一个人家里有多少头驯鹿，答有三千头。夏季打完标记，人们就散布到周边山谷里了。

虽然萨米人从很早以前就开始猎捕驯鹿，但大规模放牧是从这几个世纪之前才开始的。以前的萨米人带着驯鹿迁徙，住在帐篷或草房里，过着游牧生活。这种游牧生活现在实际已消失，牧人们已经居住在永久性的房屋里了，许多萨米人以农耕、林业、淡水渔业以及开矿为生，或在城镇中受雇于政府部门、工业和商业。几个村民指点我们参观至今保留完好的萨米人的老房子，那是一个锥形泥土屋，内部骨架用树枝搭建而成，非常结实，得以保存多年。据说每个村子都留有一个这样的建筑，不过已不用来居住了，只是作为纪念。

在欧洲经常能有这样的感慨，但凡有一点点能证明历史痕迹的事物，他们都很小心地保存、自豪地展示，裱在墙上或建成大小博物馆供人纪念。

临近终点一段的景色很有些新疆喀纳斯的感觉，微微发黄的白桦林倒映在静谧的湖泊中，大江大河从峡谷中奔流出来，颇具气势。每一个到了终点Abisko的徒步者，都会得到掌声的奖励。走完全程的人们聚集在道路两侧，放松地享受着咖啡、美酒和阳光，给每一个风尘仆仆的到来者以最真诚的欢呼。徒步五天，这一刻最是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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