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毒贩、警察、足球

世界杯的到来，全球数百万计的球迷、游客涌入巴西，涌入里约热内卢。世界杯鏖战至酣的同时，当地毒贩的生意也随之升温，火爆得不行。

《侣行》走到巴西，在我个人的意愿驱使下，决定去一探巴西贫民窟，那片被毒枭掌管的地方。阿莱芒，在拉美世界里，这个是让人心惊胆颤的名字。它是全世界最著名的贫民窟，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上帝之城”。阿莱芒是由13个贫民窟和5个山头组成的贫民窟群，占据了里约热内卢北城42%的面积，可以想象其规模之大。

毒品泛滥、脏臭乱差、停水停电、警匪对峙、枪林弹雨……在我计划去巴西之前，搜索阿莱芒的资料，这些关键词争先恐后地往视线里钻，继而脑海里各种想象的画面就配合着呈现出来。

上一次穿防弹衣是前年在索马里，这次又套上了，还加了一辆防弹车。在各种对阿莱芒的危险渲染之下，依然很没有安全感。

熙熙攘攘的小街小巷，很有生活气息。这里是巴西利亚小区，整个里约最危险的地方。我们的车太过招摇，每个人都在盯着我们看。我们请的向导，是附近警局的一个警察，他把头埋得低低的，如果被认出来，他就死定了。他说：“这里从来没有外国游客进来过。”

一个小孩跑到车后，偷偷地用手机拍我们的车牌，我紧急刹车后，那孩子闪身进了旁边的一个小商店里，不见了，我们也不敢下去追。向导一脸紧张，说我们已经被盯上了，必须出去。

此时，我们才进入阿莱芒两分钟。

向导给我们讲了阿莱芒的故事。这块贫民窟群，此前政府采取的是放任和施压的态度。后来毒贩来了，他们藏身其中，给贫民窟修了自来水，拉起了电线。在贫民窟生活的人们心里，毒贩们才是来拯救他们的人。自然而然的，这里也成了毒贩们的天然遮阳伞，阿莱芒的秩序，也由毒贩们来掌管。这里成了犯罪分子的天堂。

这种格局一直持续到2010年年底，巴西政府决定把“上帝之城”拉回到现代社会里，出动了2600名军警，动用了直升机、坦克、装甲车等装备，攻入阿莱芒，和毒枭们展开正面对决。激战七天七夜，双方付出大量伤亡之后，军警们终于将巴西的国旗，插上了阿莱芒的一座山头。政府方面取得的只是局部胜利，拿下了五个山头的控制权；被逮捕的毒枭头子，依然在监狱里遥控着阿莱芒的生意。这里还有很大的一片区域，依然掌控在众多毒贩的手中，而且他们不时地去“骚扰”一下警察们，慢慢渗透回来，企图“收复失地”。

阿莱芒的现状，政府开始采取怀柔和引导政策，在阿莱芒占领区设立警局，建设一些公共设施，并在5座山头上建立了缆车站，免费供贫民窟居民出入使用。游客到来则要收取1个雷亚尔的费用。即使如此，经过毒贩几十年的经营，这片区域还是有很多人站在了毒枭们的一边。每年依然有许多警察，在阿莱芒殉职。向导说，他已经记不清参加了多少次同僚的葬礼了，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死在这里，总有一颗子弹在等着他。

愈是这样，我愈不能放弃这一次的阿莱芒探险之旅，我们更换路线，决定从一个山头坐缆车，再次进入阿莱芒贫民窟。

在缆车站，我们看到密密麻麻一片，五彩斑斓的贫民窟。这里还有一些游客，他们说背后就是警察局，也只敢在这居高临下来看看电影中的场景，不要命的人才敢下去。还有些八九岁的小孩在这里摆摊做生意，卖些小玩意儿和矿泉水。梁红问一个小孩怕不怕，小孩说以前害怕，现在不怕了，虽然这里之前有很多的坏人，但是现在都结束了。

下了缆车，深入贫民窟内部，一个光着膀子的家伙凑了过来，冲着我们笑，跟我讨了跟烟，然后邀请我们去他的家里。这让我有些纠结，想去又不敢去，咱们人多，潜在的危险也更大。一咬牙还是决定跟他走，来了就要不虚此行。

他的家就是一间砖砌的小屋，家徒四壁。他说只要给他点儿毒品，他的什么都可以拿走……我有些骇然，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个吸毒者。看着瘦削的他，大伙儿有些同情。不料他说，住在贫民窟挺好的，他每天洗碗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里约全景，远处的基督山、近前的大海，多美啊。

他的邻居家看起来相对富有些，也邀请我们进去坐坐。屋子里有一个沙发两把椅子。男主人很健谈，在沙发上一躺，开始滔滔不绝。他也说在贫民窟住着挺好的，他们和毒贩互不干涉，各有各的活动区域，并不像外面别人说的那么恐怖。我问我们进来被人拍照是怎么回事。他说不否认在某些情况下，危险还是存在的，但是比以前好多了，他也上网，这里绝对不像外面的世界里描述的那样恐怖。

至于反对警察还是支持毒贩这个局面，他认为这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一个事实。因为里面牵扯着利益、生命，还有几十年下来的习惯。周围的这些破百的房子里，藏着无数制毒点，和手持各种武器的毒贩集团战士，他们的使命，就是抵御敌对帮派和警察。

抵达巴西利亚区缆车站，向导的神情就有些不自然。车站的墙壁上，有很多弹孔。这里是毒贩活动最频繁的一个区域，经常发生交火，上周他的一个伙伴就在这里殉职。他催促我们快点儿离开，说他得到消息，这儿一会儿会有毒品交易，警察局已经派人来了。余光里，我已经看到两个警察端着枪，隐蔽在墙角。向导不愿意待在这里，我却不愿意离开，想跟随出警去看一看。向导急了，说毒贩如果撞见外人，是一定会灭口的；如果我们一分钟之内不离开，他就不管我们了。

无奈我们离开了巴西利亚缆车站，旁边的一个小卖部门口，摆着一台电视，一些人聚在那里喝酒看球。我不想错过这次警匪对决，想在这里等等事情的发展。电视里放着世界杯巴西对智利的淘汰赛，店主给我们搬了几把椅子坐下。所有人都扭头看我们，很严肃的眼神，但是很快又把目光移回到电视机里球赛上。

看见我们也在那儿聚精会神地看球，支持巴西，他们瞬间对我们友好起来，有一哥们儿还给我们送了一桶饮料。在周围玩耍的孩子们，频频跑上来对着我们的摄像机笑、做鬼脸。

坐在人丛里，我却难免紧张，缩着身子，紧紧地夹着防弹衣。周围的其它地方，也远远传来欢呼声，所有人都在看这场比赛。墙壁上的弹孔，从前的流血往事，潜伏的毒贩交易，伺机而动的警察……他们似乎都觉得无所谓，早就见怪不怪了，全身心沉浸在球赛里。孩子们似乎也已习以为常，各自玩耍。

在最危险的贫民窟里，周围人的情绪也有些感染我，渐渐忘记了紧张和害怕的感觉，全身心地融入到他们之中。足球确实是一项很神奇的运动，它能凝聚所有人，也能让人们忘记痛苦和危险。比赛结束，所有人都站起来庆祝巴西晋级，我也跟他们一起雀跃鼓掌。

不远处的警察和毒贩，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有足球，谁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