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北京人在加国
哈利法克斯,加拿大东部海港城市,生活节奏缓慢,充满田园意趣。很早以前就听说,我的初中同学飞飞移民到了那里,只是我们已多年未见。
今年春节期间,飞飞从加国回来,我们聚了几场。算一算,自从初中毕业我们真有二十年没见了吧。
聚会之前我们先在微信里聊了聊,我说你在加国靠什么谋生呢?他说,他有一个小公司,专门给咱们国人办移民。另外管理一些加国的房产。不用问,那些房产一定也是我们国人买的,然后委托他租出去。他还说他结婚了,老婆是个北京土著,家在南城。我说好。之后他也问了我的一些情况。
给我的感觉是,飞飞相比于从前变得“老实”和稳重了。他语速缓慢,甚至低沉,言谈话语中总是保持着一种谦虚。不知是不是曾经锋芒毕露让自己吃过亏,抑或是自然成长所致?不过也可能是装的吧。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初中时的飞飞极其调皮,眼睛倍儿亮,里面闪动着少年的智慧与狡黠。每当他调皮捣蛋的时候似乎都能兴奋地蹦起高来。
他属于那种一眼就看出是机灵的孩子。
我对他说最近有点郁闷,也可能是抑郁。他说,别抑郁啊。说得好像一个长者在面对晚辈。我还以为他会就此跟我多聊聊呢,结果却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
第二天我们几个同学就见了一面。见到飞飞,他几乎还是从前的样子,倒是看见我时他轻叹了一声“我操”,可见我是属于“已胖得不成样子”的那种。
他也和微信里一样,显得老实和稳重。一个女同学问他现在住在加国的哪里,他竟有些怯怯地说,住在哈利法克斯,是加国的一个二线城市。他特意强调了后半句,仿佛要是住在温哥华那样一个一线城市是对别人的冒犯似的。我微笑地看着他,觉得也不必这样。不过和飞飞在一起感到很舒服,我们推杯换盏了一番,最后还在饭馆里抽起了烟。北京的公共场所禁烟已经多年,效果显著,不过那天我们还是放肆地点上了。一个同学说:“人家不让抽你再掐了呗!”
我们都有些兴奋,所谓过上了“又抽又喝”的生活。其实我已经戒烟多年,只有和哥们儿喝酒的时候才会放纵一下。
我看到飞飞抽了一口,又很熟练地将烟吐出,顿生对其的好感。他说在加国没事就抽几根,我想那可能是太寂寞了吧。加国也没什么好吃的,哪像北京,好吃,好友,应有尽有。
飞飞说,现在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养猫养狗,家里已经有了一条“边牧”和“英短”,这次回北京,特意又物色了一只“美短”,准备带回去。我说你怎么不生个孩子?他说他也矛盾,在加国把孩子养大后等自己老了孩子绝对不会管你,到时也是难逃进养老院的命运。他曾经到一位住在哈利法克斯的老华侨家做客,老华侨的孩子已是标准的移民二代,十几岁上初中的样子,那天正好放学回来,老华侨说,你先把作业做了。他正在上楼梯,扭头冲他爸来了一句:“fuck you!”弄得老华侨很没面子。看到这一幕,飞飞心凉了半截,心说绝对不能在加国生孩子,否则被fuck的就不光是老华侨一个人。当然,有利有弊,那边的孩子从小独立性很强,他们认为自己就不应该被父母养着,一到十八岁不用你赶就主动走出家门闯天下。咱们这边所谓的“啃老”在他们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但是在一番权衡利弊之后,飞飞还是希望在中国生儿育女。这一方面是因为能够保持传统的长幼关系,另一方面也觉得还是中国的基础教育扎实。
飞飞大学上的是农大国际班,大三之后去美国留学了两年,然后又拿了硕士学位,在那里工作几年后回国,在国内一家外企又干了两年。据他说是不能忍受上下班的长途跋涉之苦,最终萌生了移民加国的念头。
他成立的小公司专办咱们国人的移民,近年来新一届的加国政府移民政策宽松,花点儿钱就能移,所以他生意不错,每次回国一是探亲访友,二是捎带脚到中国各个城市去见见客户。一段时间过后准能把人弄到加国去。听起来有点儿像人贩子是吧?加国福利好,生病和教育都免费,但要不是有一拨一拨的投资移民,这一切又怎能实现呢?飞飞告诉我,加国要没有移民这一国策,恐怕那些老头老太太的养老金都发不出来。新的移民加入进来,开始享受社会福利,靠的是后来移民的投资买单,这么说又有点儿像中国的传销吧?我问,加国靠的是什么来吸引人的呢?飞飞说,好山好水啊。他后来给我发过几张照片,确实风光无限,天空是那么蓝……我说,加国政府应该感谢你,没有你转运人口,他们的资金链就断裂了。他说,当然!
因为有了这一生意,飞飞在加国的日子过得懒散。每天上午去健身房“撸铁”,下午遛狗,唯一的工作就是发发邮件、整理一下材料,平均工作一小时每天,基本上算是退休状态。不过他也有忧虑。比如国内的父母年纪越来越大,下一届政府的移民政策可能会收紧,影响他的收入,另,在加国是真寂寞。他说,他也很想再有一番作为,并向我表达了一番最终还是想回来创业的愿望。
在哈利法克斯他也有一些朋友,平常他们也聚聚。主要内容是在后院烧烤,后来人家渐渐都有了孩子,他和他老婆就被排除在外了。像世界各地一样,国外的华人都很爱国。有一次他们这些华人和一队当地的白人一起踢足球,比赛结束后,大家集体冲着东方唱国歌,现场十分感人。我玩笑道,你这方向不对啊,哈利法克斯和中国分别在地球的两端,冲东和冲西差不多,你们应该冲地才对,那才是祖国的方向。飞飞想了想说,也是哈!
酒喝多了的时候飞飞明显高兴起来,说起我们班原先的同学他又“这个逼”“那个逼”地小小评论,同时露出了曾经的那种坏笑。我哈哈大笑,心说这才对嘛,这才是我熟悉的飞飞。有些人是永远不会变的,看来我还挺了解他。
返回加国之前飞飞特意给我发来信息。他说,一会儿就要上飞机了,下回回来好好喝,保重啦我的兄弟!飞机要飞行十二小时,而哈利法克斯和北京的时差是十一个小时,所以我们几乎是黑白颠倒的。后来在他给我发来的视频里,我看到他家的猫猫狗狗,那只从北京买的“美短”也带了回去。他的那只“边牧”,飞飞带它到一片雪地上去玩球,小狗总是在球扔出去之前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像是在说:“快点儿啊!快点儿啊!我已经准备好啦!”那时加国的雪下了一尺多厚,每当边牧向球扑去的时候都会激起一片雪花。它飞速地把球叼回来,然后就眼巴巴地望着主人,眼神里充满了渴望,直到飞飞再一次弯腰把球捡起,它才全身机警,重新变得跃跃欲试。
视频里,只有飞飞和边牧在玩着,一大片白茫茫的雪地上看不见一个人影。
飞飞告诉我,回到加国后他刚进家门就想北京了。听他这么说我也有几分惆怅,心想移民都十年了,还是没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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