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马拉雅的复仇
在世界的瑜伽中心瑞诗凯诗,我在比河岸要高出几百米的高堤(High bank)住了几日,决定上山去。
从瑞诗凯诗向喜马拉雅前进,有四座分处于不同雪山下的神庙是印度人热衷来到这一区域的原因,它们几乎是整个印度北方最神圣的四个神庙,分处于恒河的不同支流峡谷之上。我否决了最受欢迎的恒河源,而是选择了柯达纳特(Kedarnath),这座位于曼达继河(Mandakini river)源头的神庙是湿婆的居所之一,史诗摩诃婆罗多讲述过它的故事。传说湿婆在这里修行瑜伽,这大概是瑞诗凯诗成了瑜伽圣地的原因之一。如果从空中看,柯达纳特神庙所处的位置距离冈仁波齐并不算远,大致也可被认为是湿婆宫殿的前厅罢。
每年的六月到十月,从Haridwar开往四座神庙的出发地,都有频繁的班车。我懒得转回去,于是决定在瑞诗凯诗等待开往高瑞坤(Gaurikund)的车,然后从那个地方开始徒步。
幸运的是,清晨六点我在路口等车时,得到了住在沿途的青年的帮助,这使得至少有一半的路程,我还能坐在并不舒服的座椅上,其他时间坐在走道中央,与印度人融为一体——我见过太多的朝圣者,他们从来对路途都无所畏惧。
在Rudraprayag换车,与热情的小青年相拥而别,山势是越来越高了,土路在河流边坑坑洼洼,偶尔闪过雪山,梯田在下午的阳光下如诗如画。只是一个疑惑始终伴我如影随形:如果这真的是喜马拉雅最重要的圣地,为何我在车上,并无见到一个和我一样的“朝圣者”?
倒了两次车,终于到达了小小的高瑞坤,一路旅店的空败和眼前的破裂让我满腹问号。此时几间仅剩的旅店,下棋的男人们纷纷向我行注目礼。我往前走,英俊的士兵笑着跟我要通行证,我拉他的手,试图耍赖求情,他只微笑,让我回去二十公里外的Guptakashi办通行证。
只得住下来,高瑞坤完全没有“雅房”,全是印度人将就的水准,幸好我带了薄睡袋能应付这难以分辨颜色的床单。旅店老板看着我若有所思,忽然说:好像他们办公室工作到五点半诶?
这时正是德里时间下午四点,我立刻花20000卢比包了吉普车去办手续。司机在路上又捎了几个男孩,山地男孩们听说我要去柯达纳特都表示我很厉害,其中一个问我说:你知道这里发生过可怕的事情吗?
我这才知道,就在前年六月,这一地区发生了百年来最严重的山洪暴发,规模之大,被称为“喜马拉雅海啸”,尖冰和石块从雪山上横冲直撞下来,冲破了峡谷两边,让上万朝圣者困于山中,死亡人数上千,其中柯达纳特占了一半。神奇的是,一块落下的巨石卡在神庙后的一座石砌建筑之中,阻止了洪水对神庙的冲击。于是,洪水冲毁了神庙附近一千米所有的旅店和服务设备,一路上,印度政府为朝圣者准备的数十个休息补给站也全部损坏。
有人说,这是女神的报复。在瑞诗凯诗到这里的路上,有一个小镇叫斯利那加,那里有一座供奉德维扎里女神的的小庙,她的信奉者认为,是她保护北阿坎德邦免于灾害,所以对政府和企业其他在此修水电大坝,而要搬迁女神庙做了反抗。水力公司的人未听劝告,于6月16日移动庙宇内的黑石神像,数个小时后,洪水便降临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有点担心明天的行程。司机安慰我说,经过几个月的休憩,一条新的步道已经通行,但政府宣布正式开放将会是明年五月,所以现在去朝圣并非不可,只是要多些繁琐。果然,办证处是很热情,可是多件表格,三张照片甚至还有一次小小体检还是耗去了一个小时,回到登山的起点时,我们已经在茫茫的森林黑夜中了,吃了份土豆饭沉沉睡去。
早早五点半起来,吃了方便面,买了面包,黑暗中点点亮色罩在山中,踏着沙石进入峡谷,天色渐渐明朗。只见河谷已不能成河,开始攀流石间,成溪或瀑布。每走约几百米,就见得一破败房屋或者饮水处。走到山崩淹路的地方时犯了难,回头看,左边山脚下,指示牌正指向高耸入松的阶梯。
顺阶梯爬到山腰,总算是见得平坦山路,且一路有涂白的砖石,这便是通往圣地之意,让我松了一口气。在松樟之间,偶尔仍有房屋,甚至还碰到夜歇的人起早生火煮茶,道一声“Namaste”继续前行,一路翠谷风声,却常常被崖下困毁的大巴惊到。在第一次遇见雪山的转角时,忽而下来了几位修行者,大喜,与之合影后告别。
通行证在此盖了章,我才真正开始朝圣之路。森林寂静五边,那些路上的饮水处和马歇处都荒着,像是兵荒马乱后时间忽然静止的切片,挂在无边无际宇宙中的标本。我坐下来,看那些肮脏的被褥,想印度人真是奇怪的物种,他们似乎生来就把跋山涉水当成救赎,从喜马拉雅到孟加拉湾,地理的极限仿佛代表着灵魂修炼的极限。“就好像露珠在白天的阳光下蒸发一样,人的罪过只要一见到喜马拉雅就会消除。”
沿着峡谷的左岸上行了三小时后,碰见一个检查站,军人热情地邀请我喝了奶茶。从这里开始,传统的,位于左岸的朝圣之道彻底毁灭,残骸孤悬于山中。军人在巨石阵中修理了钢丝桥,并在右岸修起了高高低低的山道,有石头,有烂泥,最后到达草甸时,已是一片晶莹,苍茫的石山下绿色草地上,是一朵朵的白色帐篷,寂寞的军人,正在雪花中打板球。
我的运气不算好,在十月份,3550米高的草甸上飘起了雪花。这使得神庙后的雪山完全消失在惨雾当中。眼前一片残寰,实在不忍多看那些卡在崖间的旅店,无路可走的绝境。倒是依然巍峨的神庙,还有着8世纪的风采,只是大门紧锁,无缘目睹林迦。此刻已经两点半,下山再快,我也只能于黑暗中抵达了。于是只能迅速告别,谁让我们遭遇了毁灭之神的玩笑呢?
==========================================================================
微信公众账号:“寻找旅行家”,每天为你精选一篇有见地的独家专栏文章,欢迎关注,互动有奖^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