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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交响曲

By 张弛 2018-06-29
马蜂窝旅行家专栏出品| 已有3079人阅读



虽然旅行跟人生不是一回事,但恰恰有人喜欢把人生比喻成旅行。在一辆飞速疾驶的列车上,有人上车,有人下车,没人从头到尾陪伴你完成人生这场旅行。到了在最后,你也不得不在属于你的那站下车。

人无法预见自己的生死(死之前也许会有预感),所以有的人把每天都当成最后一天过,整天醉生梦死的,多活一天就算是抄上了。这种活法虽然潇洒,但是也有一些问题。头天以为自己会死,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但兜里的钱造光了。我年轻时也过过一段这样的日子,所谓人越年轻越不懂得珍惜,现在身上还留着那时的影子。如果可能的话,我准备把我未来最后的三天拿出一天,专门用于后悔(或者忏悔)。

今年5月初的时候,有一则轰动世界的新闻。澳洲的一位104岁的名叫古德尔生态学家选择去瑞士安乐死,据说他不想继续活下去的原因是不快乐,以前生活的小火花现在没了,日益下降的视力让他很难再读电子邮件,不但乘坐公交费劲(健康问题成为安全隐患),也不能再去参加业余剧场的彩排。九十岁起,他就不能打网球了,而且他的大多数朋友都已经离世。从这些描述不难看出,他老人家的健康状况不算糟糕(甚至生活还可以自理),而且生活内容丰富多彩。要是换了别人,肯定还会继续活下去。但是古德尔先生不这么想,他在过完自己104生日宴会,吹灭蜡烛许下人生的最后愿望:我想去死。

毫无疑问,这是我听到过的最牛逼的生日许愿,一般人的生日许愿都是健康长寿之类的。不过,对普通人不应过分苛刻,世界上有多少人能活到像古德尔老先生那么大岁数。

根据相关的新闻报道,他老人家在家人的陪同下,先去了法国波尔多拜访亲戚(估计在亲戚那儿得到不少鼓励,这些亲戚跟他一样想得开),然后去了瑞士巴塞尔一家小诊所,结束了自己漫长的生涯。实施安乐之前,这个活腻歪的长寿老人还吃了最爱的鱼薯条和奶酪蛋糕,还听了平时喜欢听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感到自己不快乐的古德尔先生,终于有了一个快乐的结局。

宋朝的时候有个名叫邵康杰的牛人,一则笔记中载:宋熙宁九年(1706年)夏,洛阳邵康节先生于安乐窝中卧病。采花独酌间,忽见家中墙边有一把朴刀无故向南而倒,而院外有大雁之声自北而来,邵便叹息云:“北气南袭,刀卧雁落。50年后,国将亡也。”后北宋果然与1127年亡于金。有人认为,这都是那个姓邵的乌鸦嘴方的。

笔记中记载,康节先公出行不择日,或告知以不利则不行。盖曰:人未言则不知,既言则有知,知而必行,则鬼神敌也。活得真够累的,如果每个人出门前都像邵先生这样思前想后,旅行社就别干了。邵康节1107年卒于洛阳,这一年正是北宋大观元年,宋徽宗赵佶的年号。他没能等到北宋亡国那一天,临终前他突然笑着说:“我要看万物轮回去了。”

说到末日旅行三天,如果能自己做主的话,我任何地方都不想去。像个修行人一样,不吃不喝(免得肉身拖累灵魂),整天坐在院子里看天,似乎在寻找灵魂未来的去向,在夜晚的时候,也许我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星座,我是天秤座,这个星座让我饱受折磨。其实,人死之后的事情上天早已安排好了(比如游奈何桥),我认为之前不必操劳。但是想一想还是可以的,比如我的前世是个外星人(这一点我早已经忘了),突然看到外太空有一个飞碟来接我,这时我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谜,搞明白了自己的前世今生。但是,做俗人做了这么多年,难免会落下一些毛病。比如我希望把我带往外太空的座驾能宽敞舒适些,最好是头等舱,而且能有美女伴游(这在日常生活中也能做到,用一句网络上的话说,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这当然是玩笑,大多数人的余生都是在医院里躺着。不过也有例外,一篇文章里说一个人上了一趟卧铺车,看到一个年轻人把一个老者从卧铺上背下来下了火车。后来他才知道,老者刚刚死在卧铺上,背他下车的正是他的儿子。关键这个后来上火车的人,当天夜里就是睡在老者刚刚睡过的那张铺位上,也不知道这张铺是温的还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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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弛

生于沈阳,就读于北京外国语学院,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北京病人》、《我们都去海拉尔》、《夜行动物馆》等。新浪微博ID:张老弛 TA的窝 nengliwenhua@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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