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头:时光琢玉
镰刀街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停车场,我只能靠着地图上呈现的弯形断定,这就是我所找的湾头古镇的入口。当众多家长一手拖着娃娃一手提着与娃娃有关的全套家伙事儿,歪歪扭扭地走向茱萸湾公园的时候,我悄悄一拐,与那个喧闹的世界捉起迷藏,隐匿在一条不为人知的小巷子里。
其实它并没有那么不为人知,街口竖着的高挺的牌坊张示着这里旧有的繁华。湾头古镇,一座以玉器加工闻名于世的古镇,历史可以追溯到4000多年的夏代,素有“天下玉、扬州工、源湾头”的美称。可是随着购物方式的改变,湾头这种前售后做、传统作坊式的玉器销售模式逐渐被时代淘汰,加之一旁已经被改建为动物园、深受小朋友喜爱的茱萸湾公园,将许多散落在古镇中经典的人文景观纳入园区,吸走了99%的游客,这个小镇的热闹程度就逊色多了。
没了人声鼎沸,这里的人们生活得泰然自得,我也更能静下心去欣赏古镇的安宁。
运河从北向南流入扬州境内,一共拐了十三道弯。第一道弯的位置,就在湾头古镇,“湾头”之名也由此而来。也有人说,“湾头”一词最早出于孟浩然的诗作《问舟子》——“湾头正堪泊,怀里足风波”。但不管怎么说,运河在这里确实是拐了一个弯,弯曲的河道中水面沉静无澜,只有被水流推挤的杂质堆积在岸边,昭示着这里也有暗流涌动。
不管水质多么复杂,水流多么阒寂,我很喜欢“湾头”这个名字。闲适地漫步在街头,这种悠闲是喧闹环境所不能给予的——在拥挤的人群中,我总是想早早抽离,逃避令人头疼欲裂的沸腾。
可能来得有点早,街面上许多经营玉器的店铺还没有开门。开门营业的,店主也在忙活着早饭,无暇顾及生意。我随意钻进一家店,不懂装懂地看着。可能是店主看出来我不是行家,走到身边,静静地陪着,不问话、不闲聊。直到我觉得这种状态略有尴尬,才抬起头与她相视而笑,有一搭无一搭地扯上几句。虽然不懂,我仍然辨得出被雕琢得晶莹剔透、浑然天成的料器,悠悠地泛着微光,温润得让我有一种将它捧在手心,贴在面颊的冲动。
我从临街店铺中间向古镇中心深入。这里的条石整齐地排布在街道中间,向远方延伸,无声地摊在古镇腹地。“盐商们将木材、盐等物资运抵北京后,用条石作为压船石运回,这样船可以驶得安稳。”当我蹲下来抚摸青石的时候,一位在门口雕玉的匠人说道,“这些条石都是盐商们从北方带回来,铺在这里的。”我心笑,原来,建设美好家园,自古有之。
这位匠人正在给一块璞玉加工,将其打磨成狮子模样。我好奇地走上前去,端详着他的工具、手中的料石和他一下一下琢磨的手法,瞬间回想起了《穆斯林的葬礼》中的琢玉高手梁亦清,那个秉性木讷、手艺高强、朴实厚道的穆斯林。“玉人生来都是心灵手巧的,”我猜想。哪知这位匠人仿佛读懂了一般,告诉我,纯熟的手法都是靠时间积累起来的。一开始师傅只让徒弟打磨成块的石料,再慢慢修磨成简单的形状,然后再去雕花样——这花样也是从易到难、由表至里。琢玉是个功夫活,“磨玉”即是“磨心”,玉琢好了,心自然也就琢好了。每一件玉器上,都镌刻着匠人的灵魂与心血,凝聚着多年的手艺……说到这里,我不自主地打量着匠人,细细盘算这汉子粗犷的外表下,内心是否也如他手上的石狮子一般,精美绝伦。
正因这个古镇上,有千万个内心剔透的琢玉人,才使得在繁华中只取一点生气,在闹市中拥趸清冷的湾头,葆有一份纯洁晶莹的灵气,不娇柔造作,不恃才傲物,偏于一隅,怡然自得。琢玉卖玉都急不得,这样可以让懂玉人更爱它,爱玉人更懂它。当我静静端详一件件玉器时,那个卖玉的老板一言不发地陪着我,可能就是想告诉我,当那些在“磨床”上切割的棱角逐渐圆润,那些被“葫芦”打磨的表面逐渐光滑,那些被“陆子”雕漏的花纹逐渐繁复之时,正是时光给予玉器的最大价值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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