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意义不详的插队

非洲和欧洲最接近的地方只有十五公里，这是一片狭长的海域，更为人所知的名字是直布罗陀。从摩洛哥的丹吉尔坐渡轮穿越海峡，大约半个小时就能够到达西班牙的塔里法。如果天气晴好，两个大洲的人民可以看见对面的山坡。

我离开非洲的那一天下着雨，所以海上没有什么特殊的风景可言。不过在过海关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插曲，让我十分在意，以至于我登船以后，还不断地试图找人了解内幕。

事情是这样的。

从丹吉尔坐渡轮相当于出境，出了边检大厅后就能看到巨大的渡轮，渡轮的底舱是车库，用来停放过海的车辆，可伸缩的铁板已经放下，有一些车正轰隆隆地往船肚子里面开。我正对面是一条排队的长龙，乍看上去大部分都是本地人——她们的服装实在很有特点，看看就能知道。我和另一个背着小包的男子走到队伍的尾巴打算排队。

（渡轮和排队的队伍）

我们刚刚走到队尾，就有穿着黄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大声地喊话。摩洛哥人主要说阿拉伯语，也有能说一点法语的，不过我都听不懂，所以想当然地以为是在喊别人。我旁边那个和我一起出关的男人开始往队伍前面走去。一个高个子的工作人员大概是看出我听不懂他们说话，就过来比划着示意我和他走。

我心想，这不是插队么？我前面至少还排了好几十号人呢。
我一边犯嘀咕，一边往前走，队伍的最前面有两个红白两色的铁制隔离桩，排队的人都被挡在后面。看到我，隔离桩后面的工作人员把铁桩拉开一条缝，让我通过，我后面传来一阵骚动，有几个妇女拖着大包小包也想跟着我一起闯进来，但都被挡住了。

我沿着钢板旁的小路往渡轮的舱底走去，舱门口的工作人员大声喊：“来这里，朋友，来这里。”

这一次我确定他是在和我说话了。

和刚才一样，这里也堵了一些裹着头巾的当地妇女，不过远少于排长队的。我穿过她们，检票后走上船，通过车库一侧的舷梯来到位于二楼的客舱。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我的疑惑越来越大。我决定把事情弄明白，于是去了甲板。外面海风很大，有点冷，从甲板上往南，可以看到非洲大陆的顶端不过就是如此平凡无奇的一些建筑和低矮的山坡。当然，也包括刚才的队伍。队伍里的人依然没有获得通行的许可。

她们耐心地等待着。

（从甲板上看，仍然排长队的人们）

我印象中海关都设有本国居民通道和外国人通道，通常情况下，本国居民可以获得较快速过关的“特权”。可为什么情况在这里却刚好相反？也许真正让我在意的不是我获得的优先通行权，而是这种与本地人相比之下的反差。

甲板上不时有人走过来抽烟，可惜我搭讪的都不会说英语。最后来了一个美国人（后来他告诉我的），他说他也经历了和我一样的情况。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我问他。
“不知道。我猜是和移民有关的事吧，你别忘了，这里是非洲。日哦。我妈妈知道我要来摩洛哥，她问我是不是疯了。我有个女性朋友过两天要来，她一个人，她才是疯了。”

他显然对和自己有关的事情更感兴趣。

唉，看来是没法从其他人那里得到现成答案了，我从甲板上远远地再一次审视那条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队伍。这时我注意到几个刚才没往心里去的细节。

首先，排队的全部都是中年妇女。

其次，她们全都裹着头巾，一副穆斯林的打扮。

最后，她们都携带了大量的行李，不只是那种大号行李箱，还有更能装的蛇皮口袋。

（她们的行李全都堆在舱底）

这三个细节意味着这些本地妇女不是去旅游的，而极可能是去工作。

一群不会说当地语言的外国中年妇女，出国务工，我首先能够想到的就是家政类工作。这和菲佣在国内的情况有点类似，雇佣菲佣的雇主看中她们的一个优点正是不会说中文，所以能够保护家庭隐私。根据我在摩洛哥几天的经验，会说法语的本地人寥寥无几，会西班牙语的一个都没遇到。

她们到了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的异国，除了老老实实的打工，社交活动是极为有限的。

四十分钟后，船靠了岸，她们全都顺利地通过了西班牙的边检，在码头的停车场上了开往阿尔赫西拉斯的大巴。

（一名妇女正隔着船舷眺望即将靠岸的欧洲，后来她呕吐了）

塔里法人口两万不到，是加的斯省的小镇，而阿尔赫西拉斯人口十二万，大概是全国人口（四千六百多万）的千分之二点六。这么看似乎没有什么意义，如果和中国横向比较，这个城市的规模相当于一个三百四十万人口的大型城市。根据2014年国务院印发的《关于调整城市规模划分标准的通知》，城区常住人口300万以上500万以下的城市为I型大城市，再往上就是特大城市和超大城市了。有理由相信，这些摩洛哥妇女的终点站要么就是大城市阿尔赫西拉斯，要么是距离那里较近的特大城市，比如马拉加。

（阿尔赫西拉斯和马拉加很可能是她们的目的地 图片来源：http://map.ps123.net/world/List_219.html）

我的猜测和分析到这里已经走到了尽头，但却并没有回答我最初的疑问：为什么这些本地人要等外国人先上船。

于是我给渡轮公司写了邮件，收到了如下回复：

“Actualmente tenemos una operativa especial quedurará unas semanas y que tiene cierta preferencia porque son muchaspersonas.
El procedimiento de embarque, sellado depasaportes, etc, es por orden de cola, tanto en pasajeros como en grupos.”

大概的意思是：现在是一个特殊时期，有很多人需要乘船，所以采用了某种优先级的操作。语焉不详，并没有明确回答何为“特殊”，“某种”又是哪种？

如果你也在2018年3月这几周刚巧在丹吉尔搭乘渡轮，请帮我用阿拉伯语问问在现场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

微信公众账号：“寻找旅行家”，每天为你精选一篇有见地的独家专栏文章，欢迎关注，互动有奖^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