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2018
★ 去深圳
姥姥88岁了,年前因为脑梗住院了一阵,家里面退休的长辈都已经第一时间赶了过去,只有在外地打工的孙辈们还在苦苦等待假期的到来,好不容易到了春节前几天,匆匆买了机票,我便飞去了南国大都市——深圳。
飞机在晚上11点到达深圳,家里人连轴照顾姥姥太累,我就没让他们来接我,用手机查了一下路线,惊奇地发现,深圳的地铁竟然开到晚上12点——也就是说,春节期间,公共交通不但没有缩短运营时间,反而增加了。
可能是被这种莫名其妙的「关怀」矫情到了,我想起原来在伦敦上夜班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要搭乘午夜地铁穿过城市回家。下意识地,我就选择了深圳的地铁,而没有打车。
午夜地铁,空空荡荡的车厢,气若游丝的冷气。一时兴起,我把箱子立在车厢里,让它随着列车的运动轨迹,而随意滑动、撞击。
在地铁里肆意摇晃, 像喝醉了似的,我终于感到了一种离开北京后的轻松。
★ 在体育场聊哲学
我在深圳只见了一个朋友,上次见面是在深圳,上上次是在伦敦,上上上次是在利物浦。
我们一人拿着一瓶啤酒,沿着体育馆散步,像两个饭后慢走的中年家长。体育馆的灯光球场里,青少年们在奋勇地打着篮球。我们从最近的工作,一直说到中国办公室文化的到底有什么理论基础。
朋友说他最近半年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是,为什么中国人的工作氛围是这样的,跟之前在国外接触的彻底不同。到底根源性在哪里。
我听了就笑了出来:你不能老当自己是外宾吧,都回国吃那碗饭了,怎么还总平行地活在两种文明之中呢?
沉默的片刻,我们一同望向巨大的新春标语,可能上一次见到这些巨大的横幅、口号,还是在狂热的英超比赛现场。
凌晨的体育馆外,有人在聊陀思妥耶夫斯基、存在主义;有人对着巨幅口号发呆,声称这是20世纪以来人类发明的最有力量的艺术品。但话题,最终还是回归了银河与美股。
我说我最近又在重新读阿西莫夫的东西,银河就只有一个银河啊。而美股,说到美股时,我打了一个隔,牛杂味儿的。朋友叹了口气,说他2014年就把比特币给卖了。
★ 顽强的金鱼
大姨的新家在深圳的西北边,挨着广深公路,靠着水库和山,没有海边城市的感觉,反而像是山中小城。
我住在顶楼的一个小屋子里,半夜被蚊子咬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起来,就站在楼顶的开阔处,看着高速公路的车辆。
恍惚之中,我看到顶楼的角落里有一个绿油油的鱼缸,像是废弃了很久。我走了过去,开启手机的手电筒,调亮。一束白光冲出,四四方方的鱼缸里布满了绿色,水草、青苔、排泄物以及各种污浊的沉淀,混合在一起,牢牢地覆盖了鱼缸大部分空间。一团绿色的云,偶尔会摆动的絮状物。
一只黑色的金鱼死了,飘浮在鱼缸的左上角,不知道死了多久。在这个几何空间的右下角,一只红色的金鱼还在不停地摆尾,头朝下,斜着身子在不停地嘟嘴。它身子肿胀,眼睛大又圆。我没敢看太久,它在最后一块干净水域里求生的样子吓到我了。
然后我就立马回屋睡觉去了,我不知道自己梦没梦到那条金鱼。求生欲挺激励人的,很多时候它真的让身为高级物种的人类自愧不如,不过,想多了那种求生的瞬间,也真让人绝望。
死亡是个漫长的过程,像是在漆黑的高速路上找出口。
★ 天台的花园
我们是一个不走亲戚的家庭,每年过春节的时候,基本上就是稳定的三人阵容。这次全家大部分亲戚齐聚深圳,也是一件难得的事情。姥姥记得清楚,她回忆,上次这样所有人坐在一起,还是1992年。
老人生病,在这种时候反而成了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至少对我姥姥来说,她一直在笑。能把话说清楚的时候笑,说到一半忘了说啥也笑。叫对了儿孙的名字笑,想不起来儿孙的名字也笑。
并不是说,我们家里人的心肠都很冷,互相没什么感情。而是大家都在自己「本地生活」中陷得太深了。这么比喻吧,就像是一个部队的战友,年轻时候一起打了10年的仗,出生入死,成了莫逆之交。不过,在回归平静的生活后,各自在不同的城市里摸爬滚打,也只有十年、十几年才能齐聚一回。
比起一年一度的举杯,可能有人更盼望十年一聚的热泪盈眶。可是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呢?
我在小区天台的花园里想到了这些,阳光特别好,我平躺着,在树木的阴影里。但不知为什么,手机里的空气质量检测软件,一直在告诉我,深圳今日的天气,非常不利于健康。
我隐约是能看见蓝天的,可是它又不那么蓝。我能感觉到来自海的湿气、舒适的风,但在我的潜意识里,一种雾霾总在若隐若现。
我觉得自己应该再喝一点酒,好好在天台上晒一会太阳,管他的呢。
★ 养老院
我在深圳的最后一天是在养老院待着的,更准确的说,应该叫做「生态养生园」。
我们亲戚在盘算,如果姥姥能接受的话,大家可以给她找一个环境优美的养老院待着。
这里在深圳北郊,环境确实不错,周围都是农场,有山有水。养老院也比北京那种病房式的老年公寓强多了,住在一个能种地的酒店里,远离城市和雾霾,也不失为一种享福。
在穿过一个巨大的食堂时,我爸碰见了一个老人家,他想采访一下人家住在这里的感受,就特别寒暄式地问了一句:老人家,新年好啊,怎么过年没回家啊。
结果,老人家突然挺直了腰板,回了句:我没有家了,那是儿女们的家,不是我的家。
空气陷入凝固,简单解围了几句,我们就默默走开了。
在这个资源分配如此紧张的社会,没有人能够轻松起来。哪怕到了生命最后的一二十年,也不是那么容易看开很多事情。即便在一个如此悠闲,有充足空间和良好服务的「生态园」,人们还是会念起各自手中那本难念的经。
★ 开心伏特加
最开心的时刻,可能是和家里人一起坐下来喝酒的那一瞬间,毕竟,我09年出国之后,就没怎么回家过年了。
除夕夜,我拿出一瓶伏特加,父母犹豫了一下之后,同意了我的建议,决定今晚大家一起喝伏特加。
「原来是这个味道!真好喝!」
我从来不会料到他们会这么评价伏特加,不知道他们是给我面子还是真的欣赏伏特加的口感。
在那晚,醉是开心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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