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旺:南流与北归
运河札记(二)
运河的探访始于一个生活的日常——太日常不过以至于无足挂齿——就像在洗澡时,我看着水顺时针方向流进下水道,就会想到:哦,那些住在运河边的人们,是否也会如我看惯了洗澡水一样,看惯了运河水的南流北归呢?
南与北的贯通,怕是那些因地势而成的自然河流,很难在华北华东平原上,流淌如运河这样绵远吧!
同伴一直在吐槽路上不规矩的车辆和行人——他累了。这一天我们开车从聊城到济宁,绕道途径戴村坝与南旺分水龙王庙,约200公里的路程,绝大部分是国道省道乡道,要开将近5个小时。
路况复杂、交通不便,这段路途是如此折磨人,以至于连我都在怀疑是不是真的有必要去这里“打卡”。就这样心怀忐忑地,我一直不敢与伙伴坦白,生怕一个胆怯,就放弃了一个被毛主席称之为“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工程”的水利之要。
戴村坝,位于山东东平县。南旺镇,位于山东汶上县。戴村与南旺镇,从东北到西南,斜穿过汶上县,是我们在山东省段运河行沿线中,极为波折的一段。但它是我们行走运河必须亲身探究的一段。
十月的戴村坝很是荒凉——汶河水已断,鲜少人问津。同伴掏出小飞机,准备绕着戴村坝上空飞一圈,来一段气势滂沱的航拍。这是此次旅行中,唯一一次他拿出无人机却无人围观。趁着他在那里调试设备的功夫,我远眺这个被毛爷爷题词为“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工程”的戴村坝,体会着它究竟怎样就成了中国大运河申遗考查组声称的“中国第一坝”。我什么都没看懂。
一个小时之后,同伴又用小飞机记录着南旺分水龙王庙的俯瞰之景时,总算是引来几个玩童的侧目。当他们发现自己所在竟是如此构造,不由发出了感叹。不得不承认,如果不站在上帝的视角,也没有人讲解,仅仅从观景台眺望大坝,从石驳岸俯瞰鱼嘴(石拨),我真的无从得知这水的流淌有多少故事。
在整段京杭大运河中,南旺镇又被称为“运河水脊”。古籍载:南高于沽头(今江苏沛县城西)38.7米,北高于临清30米,经常出现断流,会通河(元代运河东平至临清段的别称)“常患浅涩”,从南往北的漕船,过大则经常搁浅,造成堵塞。倘若绕过这段水运,改为陆运,则要耽搁至少两天的行期。如此,元朝会通河的效率非常低下,漕运粮食每年仅数十万石而已。
明永乐年间,朱棣责成工部尚书宋礼等人疏浚河道,宋礼采纳了“汶上老人”白英的“引汶济运”的建议治理航道。白英提议“筑戴村坝,横亘五里,遏汶流”,迫使其转向南旺,同时修小汶河,将汶河水引向南旺,以此解决南旺地段水流不足的问题。同时在南旺两侧筑堤造湖,建造了蜀山湖、南旺湖和马踏湖等多个湖泊,用水位储水的方法汇集存水,形成了“水柜”,当雨季来临,几个湖可以将多余的水储存起来,而当旱季来临时,则开闸放水,以填补运河水流不足的问题。
“水往高处走”,便是南旺水利工程的绝妙之处。更绝的一点,它控制了南北水量的分流,使得汶水向南北双向以不同比例水量入运河,堪称中国北方的“都江堰”。在南旺制高点,汶运交汇口,有一段长约230米的石驳岸,用来迎挡小汶河水冲击,河底部建造了一个鱼脊形状的“石拨”。改变“石拨”的形状、方向和位置,即可调整运河南北分流比例,民间所传的“七分朝天子,三分下江南”便是当时分流的比例。同时为了截制水流,南旺运河段建起了31道大大小小的闸门,过往船只虽然要经过很长的时间像向上爬楼似的沿着一级级船闸缓慢前行,但大运河最终是畅通无阻了。
明代南旺分水枢纽在白英历尽肝胆的艰苦劳作与精心修筑下,围绕引水、分水、蓄水、排水四个重要环节解决了“水脊”的“水源”与“水流”问题,它保障了运河明清两代500多年的畅行无阻,可以说是代表了十七世纪工业革命前世界土木工程的最高成就。
我一直认为,运河如自然的河流一样,源头在一端,或是在最北,或是在最南。它从一处汩汩而出泉眼里、从一弯细细绵绵山涧里流出,逐渐变得粗壮,开始奔腾,汇湖泊、合支流、入江川。而每每我在地图上跟着指尖划出它的行迹时,总是发觉它不是终于干流、就是止于潭泽,然后又在某个不经意的缺口,看到了一支蜿蜒崭新的运河。
直到有一天,当我终于明白了南旺水利枢纽“引汶济运”的道理时,才顿悟:所谓“运河”,精髓在“运”而非“河”——它并非是一支传统意义上的河流,而是通过一条南北贯通的航道,串联起整个华北东部与华东北部水系,以达到内陆水运目的的公路。当我站在南旺分水龙王庙的石驳岸上,眺望着这条早已干涸几十年的坑道,想象着38公里之外的“戴坝虎啸”,小汶河引来了水顺着石拨南北二分,注入运河,也最终成就了运河水的南流与北归。
PS:本文部分内容参考自《行走大运河⑥:揭秘可与都江堰相媲美的南旺水利枢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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