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东与西

By 尼佬 2018-01-29

马蜂窝旅行家专栏出品| 已有4257人阅读

“你不觉得台北真的很糟吗？”，才下飞机，X老师就这样问我。

“你看看东区那样破旧的样子，欸，民进党真是糟透了”。

我无言以对。“还好啊，我觉得台北挺舒服的”。

毕竟他是真正的台北人，我觉得台北不错，却也无从反驳。

我们约在林森北路和长安东路的路口见面，那里有无数的小酒馆和日本料理店。等他买烟的时候，在全家便利店前，还有一个“酒家女”打扮的女生，热情的跟我用日语打招呼，给我发酒廊的折扣券广告。X说，早年这里就是日本人来台湾买春的风化区，一直延续到今日，日本游客还是会跑来这里，即使不去有漂亮姑娘的卡拉OK，这里的酒吧和居酒屋仍然有让他们熟悉和安心的语言乃至氛围。

X是资深的建筑设计师，成长在台湾金钱埋脚的经济起飞期，火红的八十九十年代，去了美国读博士，然后的经历就是人们知道的故事了——中国大陆成为新世纪最主要的工地，无数巨大的项目熠熠生辉，X，以及和他一样的海外华人精英，一边抱怨着大陆人的种种坏习惯，一边兴奋地投入到了这场举世罕见的跃进中。

“我刚刚打车时突然想起，欸，好像没有钱，摸了身上还有三百台币才放下心来”。他笑着说，已经习惯大陆的二维码社会，一旦返乡，就要回到另一个时空。

我们约了另一位朋友Y喝酒。他也是一年回台湾居住两三个月那种人，在北京开过店，现在柏林和台北都有店铺，有微信，甚至还会发朋友圈。在台湾，人们的主流社交软件是LINE。

我们喝着台湾本土威士忌噶玛兰——我要求尝试的，他们俩兴趣都不大，觉得是“送礼土产”。听着X兴致勃勃地讲他的哈萨克斯坦之旅，说阿拉木图和阿斯塔纳，“草原上的迪拜”恢弘的梦幻规划。

我突然醒过味来，怪不得他对现在的台北痛心疾首。

“你们建筑师，就是喜欢这些给你们提供施展空间的草原大帝！”我跟Y对视一笑。

确实，现在的台湾，就算有拆迁和建设，也是“小打小闹”了。

如果你在台北稍微住久一点，你会发现以北京或者上海的尺度做比较的话，台北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小城市”，就算加上台北县——现在叫新北市，也实在算不得大。

打开谷歌地图，即使你住在新北市的旅店，离台北101的行车距离，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超过15公里，而台北101已经是非常“遥远”的城市东缘了，再往前，就是台北盆地的高山了。一般情况下，被西部的淡水河，南部的新店溪，北部的基隆河，东部的高山围起来的这片小平地就是所谓真正的台北。西门町被认为是西城的地标，101是东区的地标，从西门红楼到101的行车距离只有6公里；最北边的松山机场，到南边的台湾大学，行车距离7公里，这就是台北的尺度。

往来于这座城市的各个地方非常便利，一半市区可以通过捷运站加10分钟内步行解决，另一半也有充分的公交系统，甚至共享单车。台北的街道从先天条件来说并不算对自行车友好，但是后天很努力，在宽敞的几条干道上，人行道靠近车道的部分，都划出了明确的自行车道。台北的公共自行车，是对岸几近淘汰的有桩自行车；无桩的共享单车虽然出现了但却为数很少，它们遭到了一个难题——如何找到合适的停车处，曾经有这些无桩共享单车乱停，被民众和媒体大骂。

有桩自行车游客使用并不难，只要你有台湾手机号码和悠游卡就能注册使用。不过，在台北闲居的十五天里，我还是选择了捷运和公车+步行的探索方式。台北的冬天，时而晴时而雨，但比起北方的城市，温度舒适，钢筋水泥大楼们也跟日治时期老建筑一样有骑楼类型的走廊，就算被雨困住，总有个咖啡馆能留住你，万一那条街竟然没有咖啡馆，不要着急，台北的便利店总有十块人民币的咖啡，任你在里边坐多久。

比起面目模糊的东区，我好像确实更喜欢西区一点。事实上，即使是“东区”这个概念，也有新旧概念。“旧东区”在忠孝东路四段附近，工商建筑和住宅看起来更为潦草，因为就在松山机场的正南方，也没有什么高楼。而更东边的“信义计划区”就跟你熟悉的东亚CBD们没有什么区别，光鲜的摩天大楼，整洁整齐的街道，摩登的高层住宅，甚至是松山烟厂时髦的创意园区，可以同样置换到新加坡、浦东或是苏州。特别有意思的是，这一片1990年以后建设的区域，道路命名正式放弃了中国城市地名，而改为当地名字的新创，附近的延吉街和通化街，再也衍生不出哈尔滨街和齐齐哈尔街了。

只要是新城，就有衰落时，所以即使是忠孝东路南北的巷子里无数时髦的咖啡馆和餐厅，你仍然能看到，现代化飞一般的速朽。

在一九六零年代以前，忠孝东路一带仍然是农田，台北车站以及西边的西门町和大稻埕才是城市所在，西门町人人熟知且不再说，它一南一北的两个老城区都颇为值得一逛。大稻埕的核心地段叫迪化街，曾经是，如今也是台北人采办南北特产的地方，日本殖民时期的建筑被克制地翻新了，但比起那些文创区仍有古早的韵味。西门町继续往南到龙山寺和万华车站那一路，则是货真价实的老城区，如果伍佰不是大歌星，他大概就应该出现在这吵吵嚷嚷的街市，和华西街卖鱿鱼羹的少妇调情两句，嚼个槟榔，摩托车飞上淡水河畔的快车道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