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尔兰做个艺术家
两年前的某一天，一个多年居住在都柏林的苏格兰朋友，向刚到爱尔兰不久的我介绍了一个主要由脱衣舞女郎组织的趣味情调人体写生活动，并推荐我去报名参与现场作画。
头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事，脑海中浮现出种种欢愉又刺激的画面，在他的描述中更把 “艳舞表演”、“shots”（一口干小杯酒）、“现场互动”、“边喝边画” 、“PINUP姿势” 这些关键词汇放到一块，简直如梦似幻，不可思议。
先大致介绍一下 【burlesque】滑稽戏 和【stripping/stripper】脱衣舞/脱衣舞女 的区别，虽然都是成人娱乐，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意思，但词典里把burlesque 翻译为“滑稽戏”，而stripping就是大家都懂的当代色情服务场所通常配有的钢管舞类似表演。
（2010年的《Burlesque》同名电影，主演是两位歌星 Cher 和Christina Aguilera）
并且，滑稽戏有将近200年的历史，舞者的演绎包括面部表情都稍微带有马戏团小丑角色般的夸张戏剧效果，形式上也更注重服装和造型的华丽视觉呈现，的确艺术造诣更高一筹。
（1920/30年代的滑稽戏）
（维多利亚时代的滑稽戏）
在国内比较为人所知的脱衣舞娘是蒂塔·万提斯（DitaVon Teese ），她的路线就属于滑稽戏。
（蒂塔深入人心的复古造型）
虽然我已经在加拿大的各类音乐节，可能还有其他场合有幸欣赏过滑稽戏表演，但是如果有舞娘摆好PIN UP 复古画报女郎的姿势让你来画的机会……
（pin up 艺术的经典代表 Elvgren 的作品）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 裸模不是油画专业院校才有
在此之前，我刚好在都柏林混迹了几个月不同场地的人体写生活动，这些都属于常规绘画练习，由艺术爱好者自发组织，完全对外开放，任何爱好画画的人都可以去参加，通常每次活动约两小时，10欧的费用。
爱尔兰这个民间文艺活动以及小型现场，各种session多如牛毛的文化之国，仅有50多万人口的首都，都柏林城里几乎每天都有人体写生，完全可以挑选到适合个人的时间或地点。
作为一名典型的亚文化小众文艺爱好者，又喜欢画画的我，欢天喜地如鱼得水。
（也参加过 off set 组织的集体写生，活动当天结尾时大家正互相翻看速写本）
（一直很留恋这个偶然去过的在 Thomas St 的画室）
平日是迟到狂，但那天在还没有完全准备好画具的情况下就很激动地奔到了活动的画廊现场（Sol artgallery, Dawson St)，结果又弄得慌慌张张临时赶去买画布，返回后看到房间刚好围一圈坐满了大概15人，男女老少，大家架势摆已好，一位身披着睡袍看起来30多岁的模特静坐在房间中央。
组织人礼貌性地解释了一下时间和模特换姿势的规定，示意大家开始，模特很利落地把睡袍脱下，轻快又自然地摆出各种人体素描练习的专用姿势（预热速写阶段每个动作一分钟），如同古典油画中的人物造型。
（一两分钟的速写最考验功底）
（后来画过不少人，他们的肢体语言都不及这位模特美）
（仍然爱找别人借水彩笔）
（sol 画廊的写生通常在这个房间）
房间里一直保持安静，只剩些许画笔和纸的摩擦声响，窗外街道的喧哗也让这里专注的气氛更加突出。看着就在眼前距离不到两米的平生第一位裸体模特，她的目光向下注视着地面，不会与任何人有眼神接触，安然地保持着坐姿。我逐渐感受到来自“同物种”鲜活躯体对画者的吸引力，开始动笔后不由自主地珍视眼前一刻，尽己所能从观察到捕捉的过程令人着迷，时间凝结，仿佛历经一场冥想，精力高度集中，没有杂念。有一点明白了为什么自古以来画家都迷恋人体。
（更喜欢这幅半成品，可惜后来继续往下画就再也没有这样的灵动了）
那一次，我没有和模特交谈过，大家也似乎能意会到不应该以个人的好奇心打扰到模特才是应有的礼节。后来也遇到“这个时候应该去和人家聊聊天，才能缓解一下尴尬气氛” 的情况，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数小时内断断续续裸体面对人群时还保持着坦然自若，对于性格比较内敛的模特来说，真正考验魄力的时候也许是披回睡袍迎接陌生画家们的目光的时候，那时10分钟的休息时间可很漫长。
（休息时模特开溜也是常有的）
（拿相机对着模特觉得不好意思，照片就虚了）
通常写生结束后，画友们会按老规矩去街对面的酒吧喝一杯，社交聊天才算正式开始。
去参与活动的人各种各样，模特也有各种体型的素人，男女模比例约为1:5，也碰到过老年人。去画画的不少就是纯粹爱好的退休老人和设计师，也有学生、老师、大学教授，偶尔还会看到知名画家，所以大家的水平参差不齐。
（右边两幅是我的）
（不同的材料和画风摆在一起也很有爱）
（左边是我的画本）
（观摩交流环节也很安静）
（偶尔顺便画画其他在现场的人）
（不同视角看模特）
★***的全感官体验
那段时间听说滑稽戏组织 ***是舞娘做模特，还有表演，又开始期待这一场全感官升级版的体验。
第一次去参加时，他们把活动安排到了 4 Dame Lane 酒吧，灯红酒绿的场地，投影仪再加上音乐，派对现场氛围，果然和学术派的庄严互不相干，不愧对这组织的全称——***’s Anti Art School。
之前的人体写生只有模特一个人，而 *** 是一个团队，现场有主持人盛装出席，带着你走每一个环节，安排妥当，还负责调动气氛。
这场设定了主题——经典科幻电影《星球大战》。虽然我并不是星战迷，但其中经典角色的形象还是知道的，舞娘们的反串带给观众调侃趣味。
（stormtrooper 是前戏）
（这就是我当晚看到的 C-3PO 图片来自官网）
因为是滑稽戏，模特不再避讳与他人目光接触，相反，顽皮挑逗类行为在这里受到鼓励，但是相对含蓄的爱尔兰人多数情况下尤其当观众时还会保持矜持。大家的友好话多模式只有在喝几杯以后才能打开，所以他们的日常生活离不开酒吧。
但，身穿演出服的人体写生反而比裸体更难画，一方面是人体结构不易看清，一方面是服装面料材质五花八门不好表现。
*** 的每个造型写生环节到时以后，模特都会亲自来一一视察你的作品，并且选出她们自己最喜欢的那一幅，配有现场奖励。然而筛选依据不是论绘画功力（虽然你起码得能画），而是脑洞惊喜创意和幽默配词，而且他们会突发奇想地安排一些比如“这一次请用左手画” 的环节。活动中途也真的有脱衣舞表演啊。
（大家一脸专注地画画）
(图片来自官网)
在此，滑稽戏最大的惊喜和特点，完全超越了原本为直男的生理需求而诞生的表演性质，两百年前刚开始时最早的那批观众和表演者的视角，在今天已不知不觉地被颠覆。场面总是欢乐且充满情调，享乐的表现更多则是来自舞女的演绎，不但得自信还要有气势，“文明”在这里就是，作为观众绝不能显露出半点猥琐。
如果你做好当观众的准备了，除了爱尔兰以外，欧洲其他国家也有***'s Anti Art School 同名称的组织，建议大家查一下他们的写生活动，尤其是会画画的。
（索菲娅·罗兰和马塞洛·马斯楚安尼主演的意大利电影Ieri,oggi, domani剧照）
刚搬家到爱尔兰时，在这“传说中的艺术文化之国”，曾给自己默默设定过要尝遍其滋味的目标，人体写生只是其中之一。现在，即将在爱尔兰度过第四个圣诞节，我对这个民族的总体印象是含蓄，也觉得爱尔兰人的拘谨和保守和中国人有许多意料之外的相似。
已知和熟悉比不上意外带来的惊喜，仍然期待能碰上更多出彩经历，只有这样，不管到哪里，才觉得不枉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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