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绿色王国不是爱尔兰！”

By 吴非 2017-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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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我在新西兰北帕默斯顿的一家日本餐厅上班，我的工作是制作天妇罗，照烧鸡便当和乌冬面，我的师傅前田是个日本人。同为异乡客这个事实拉近了我们的距离，况且我是这个韩国老板开的餐厅里唯一能用日语和他交流的厨师。这个餐厅以外带为主，所以每天五点钟我们就可以下班了。

（我工作的餐厅）

这样一来，就有了一个好处，刚好可以赶上酒吧的happy hour。

我们总是从商场的后门离开，沿着菲兹赫伯特大街往南走上五分钟就到了Rosie O'Grady，一个爱尔兰小酒吧，远看你根本找不到Irish Pub的线索，直到走近以后，才发现字母i上面的那个点是一片绿色的三叶草，并且室外的木围栏刷着草绿色的油漆。

因为刚好在街角的关系，酒吧有一个L形的露台，虽然春天才刚刚来，天气还是有点冷，但我和前田总是喜欢坐在外面喝上一杯Guiness黑啤。

（酒吧）

事情发生的那天刚好是九月的倒数第二天，我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天刚好是我的生日。下班后，我和前田师傅，还有两个韩国同事一起去进行小小的庆祝。

（我和同事）

既然是过生日，只喝啤酒是肯定不够的，于是我们又要了鱼和炸薯。我们边吃边聊，到了晚上七点半，突然有人用麦克风说话，整个酒吧一下子安静下来。

前田师傅说：“哦，对了，今天是周三啊。每周三晚上七点半就是这个quiz night，大家一起做题目。”

（酒吧里的其他客人）

我之前在别的城市参加过一次quiz night，所以对此并不感到陌生，相反，我们都有点跃跃欲试。于是我们四个人便按照主持人的要求给自己的队伍起了个名字，叫KCJU，也就是韩中日三国联军。等我们准备把写着队伍名字的纸条交上去的时候，有个落单的顾客跑过来问能不能加入我们。那是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白人大叔，姜黄色的头发，眼珠却是棕色。他说话有本地口音，他说他叫鲁迪。虽然觉得有点突然，不过我们都没有表示反对。因为多个本地人，有些题目会更好回答。

就这样，KCJU开始了答题。

前面的几道题比较简单，我们很快就填完了答案，鲁迪几乎没有参与我们的讨论。但是到了后半程的某一题，我们出现了一些争执。那道题目是：请问绿色王国是哪个国家？

有人说就是新西兰吧，起初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但是我忽然想起几个月前在上海的世博会上看到的各国展馆里，只有爱尔兰的是全绿色，令人印象特别深刻。而且，每年3月的圣帕特里克节，爱尔兰人都要穿着绿衣服，戴着绿帽子进行庆祝。

于是我便提出，有没有可能是爱尔兰呢？正好这个酒吧也是爱尔兰酒吧，说不定就是要利用人们的思维盲点。

结果，我们四个亚洲人争来争去也没个结论。

没想到一直沉默着的鲁迪说：“我不认为爱尔兰是绿色王国，这只是人们对于不了解的事物的美好想象。”

就这样，我们把写着新西兰的答题纸交了上去。

大概过了半小时，十道题全部出完，主持人开始公布答案和获奖队伍。

“绿色王国是爱尔兰。让我们为爱尔兰干杯！”他说。

这时，鲁迪重重地把酒杯放在桌上，蹭的一下站起来，大声反驳道：“不对！绿色王国不是爱尔兰！”

主持人反应很快，他说：“我们可以理解您作为新西兰人的骄傲，哈哈哈。”

我当时也以为鲁迪是闹着玩，但是他接下来的举动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他两大步冲到台上，一把夺下主持人的话筒。

“爱尔兰既不是一个完整的国家，也与和平扯不上关系。在座的各位大部分都是本地人，应该知道新西兰是100多年前从大不列颠和爱尔兰联合王国独立出来的。但是爱尔兰从来就不是英国的一部分，几百年前英国人就开始殖民爱尔兰了，就算现在，北爱尔兰的六个郡依然没有能够摆脱这种命运。你们以为爱尔兰人天生喜欢吃土豆？都他妈是扯淡，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省下更多的粮食让英国发展工业。独立战争共和军打英国然后被英国人报复，内战天主教和新教打来打去，天主教和新教一起打平民百姓然后嫁祸给对方，你们知道这些年死了多少人么？爱尔兰根本就是红色的，血红色。”

他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堆话，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已经目瞪口呆的主持人。

“他说的都是真的么？”我问几位同事，可他们也是一脸痴样。

总而言之，这一晚我们没有取得任何名次，不过因为是过生日，所以大家的心情倒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只是我对于爱尔兰的印象，因为这一晚的“事故”，在25岁有了一道分水岭。

几天以后，我又在Rosie O'Grady遇到了鲁迪，他正在一个人喝酒。我想起他那天近乎疯子的表现，便走上前去和他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