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香港,为看戏
《青蛇》确实太中国了。里面的笑话、情感线索和戏剧冲突,都是中国式的。坐我右手边两位女生,感动得掉眼泪,一个说:“袁泉真的是好美啊,婷婷袅袅的!”连观众也很中国。
【图片】《青蛇》剧照
今年3月,我去香港演艺学院看话剧《青蛇》。散场后走去地铁站,骆克道和谢斐道之间的那个十字路口,塞了满满的西方人。湾仔的酒吧与声色场每晚都把香港的老外吸引过来,不过,那天情况有点儿不一样,太多人了。人从酒吧里漫出来,挤满了行人道,有人干脆站到马路上,拿着酒杯,也有人抽烟,几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人带着国旗图案的帽子,还有年轻男人喝高了一脸沮丧地坐在马路牙子上,旁边女伴低声安慰他。上网查查皇历,3月22日香港国际七人榄球赛,晚上9点附近封路。
这么一算,三月香港很热闹,艺术节,电影节,榄球赛,档期安排得满满的,任君选购。艺术节和电影节是每年一度的爱好者嘉年华,平日商业戏院里不多见的题材和类型,这时一起放出来,被影迷和文化青年视为难得的机会。至于我自己,还是喜欢以剧场演艺为主的艺术节。我喜欢剧场里那种活的气息,演员的对白,舞者的脚步声,乐池里的演奏,藏在舞台上方的灯光,全是活的,连台上的静默都是活的。
在香港,我慢慢养起来看舞台剧的习惯,说来奇怪,以前北京大小剧场也不少,却没去看过几次;反而在急速的香港,发现剧场演出伸手就能够得着。
【图片】演出节目单
从阵仗上看,《沙滩上的爱因斯坦》和《青蛇》应是今年香港艺术节的重头戏。前者七十年代起作为舞台试验的新锐概念作品出现,原本只是小圈子的试验,后来却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火,据说连站票都能卖光。《青蛇》的阵容很强大,用李碧华的同名小说做底本改编,前后三个多小时,袁泉演白蛇素珍,秦海璐演小青。既然这样,这两出戏自然都是在大场地演:尖沙咀文化中心,以及香港演艺学院。
有意思的在后面。有北京的资深剧评人专门到香港来看《沙滩上的爱因斯坦》是名剧。于是,在剧场外碰到一位北京过来的老师,赶忙打招呼,然后请教这剧有什么值得留意之处。老师很实在,“这剧对我们搞戏剧理论的很重要,它是把戏剧的表现形式推到了极致,不过,对普通观众来说就太闷了。”
我就是他指的普通观众。四个小时的演出,充满了“重复”,比如,其中一个片段是用十分钟把一根横躺的光柱扶直。十分钟啊!整个演出过程中我睡着了三次,中途还溜出去喝了杯茶。不过我比其他普通观众稍微幸运点儿,那位北京过来的老师除了给我打预防针,还另外给了我张“符”。他说,所谓试验,是创作者想把舞台的可能性推到极致,但并非简单重复。打个比方说,你看有人浮在水面一动不动,很闷对不对?但其实他在水面下不断划水,也就是说其实这种静止是活的而不是死的,却让你看不出来,这功夫就很厉害了是不是?另外,五十年代末那部讲核爆阴影的末日电影《在沙滩上》和这剧名也有关系。
听完之后,心里平衡许多。离开剧场时,听见有香港观众抱怨:“这是讲什么鬼东西!”我顿时觉得自己赚到了。
等到《青蛇》,那确实太中国了。里面的笑话、情感和冲突完全是中国式的,我甚至有点怀疑香港观众是否会习惯这些。不过还好,至少我看的那一场,周围观众全是讲普通话的。坐我右手边两位女生,感动得直掉眼泪,一个说:“袁泉真的好美,婷婷袅袅......”另一个边擦眼泪边说:“我还是喜欢《半生缘》,这一部太深了。”你看,连观众也很中国。
我是普通人,最喜欢的还是《戏偶人生》。那师傅杨辉出身福建漳州布袋戏世家,父亲死于文革,他自己飘洋过海去谋生路,法国人喜欢得不得了,他也就把手艺传给一个法国弟子,这次师徒二人演他一家三代的故事。那戏偶亦幻亦真像是真的有魂魄降在上面。故事里有条怪龙从黑暗中扭曲盘旋而出,配着金属刺耳的锵锵声,小小剧院顿时杀气森然。我想,这手艺要是来演一出《聊斋》就真的绝了,转念想又觉得不可能,那些戏偶演得人多了,像是渐渐有了活气魂魄,要是演鬼,那就真的要作祟。
有时候禁不住想,能看到这些奇奇怪怪的戏,确实是香港生活最值得留念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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