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没洗澡之泰缅边境记事(上):上路
(部落简朴的美,静静地在这里等我们探访)
回想起我第一次出国,是到泰国、缅甸边境的一个小镇美索Mae Sot,待了几天之后转往泰国山区Mo Te Ta部落,在部落中住了将近一星期,而我也在那时候创下自己六天没有洗澡的纪录!
这天大家起了个大早,将随身背包打理好之后,随即上路前往部落,这是泰国少数民族之一的甲良部落,他们说甲良文,穿传统服饰,和外界少有互动,天性善良与害羞,这是我上山前对他们的认识。因为和Sam(当时台湾海外和平服务团派驻泰国领队)坐同一部车,使我有机会可以和他聊聊。车子行经一个地方,Sam交了东西给一个男人,我问他:“这里是邮局吗?”
“不是,那是信差。这是村庄间传递讯息很重要的管道,因为在部落中没有邮局,就会把信交给信差,信差会转给要回部落的人,总之会在不同人手中流动,最后会回到主人手上。”Sam说。
我听得一愣一愣,心想这事不是在电影中才出现的情节吗?Sam更进一步说:“例如前方有个杂货店,那杂货店是进出部落必经的地方,有时候有人会托信件或是托口信带回部落去。”
“万一很紧急,不会误了时间吗?”
“你别小看,传递消息是非常快速的。”
这让我忽然想起我在大学时,因为实验需求,当了“采花贼”,尽管得到老奶奶的首肯,让我采茄子花苞,但是老奶奶的家人极为反对,非常讨厌我。所以那一年,我到小区俨然已是人人喊打的过街鼠,因为村里消息传得快:“大家要小心哦,有一个女生会来田里摘我们的花啊!”
铺了柏油的山路,弯弯曲曲,驶过一处时,我向左边看,刚好看到一群小孩子坐在破黑色的屋顶上,正在盖屋顶,心生疑惑时,Sam开口说了:“左边现在经过的都是难民营,如果仔细看,可以发现这些房子外围都被铁丝围着。”在难民营的两端,都有进出要接受检查的检查哨,而难民们只能在这区间活动,自由受到限制。看到很多很多往山那头漫延的破黑色房子,简陋到我无法想象它是否可以真的遮风蔽雨?我问Sam:“他们为什么不回去?”
“回去哪里?他们就是没有地方可以去才会在这里呀!”
“他们一直在难民营中,但是难民太多了,所以Mae Sot有很多国际组织在这里,这里也花了我们组织很多的钱。难民们生生代代都是难民,走不出去,回不去,只能在这里,看不见未来……”Sam停顿了下说:“至少目前看起来是没有未来。”
“既然世世代代都是难民,他们会不会不要生了?如果我是难民的话,就不要生小孩了,因为孩子也是难民……”
“这里的难民,已经生存了三、四代了,人口还在增加中,这是一个很大的负担……”听Sam讲完,我竟也感到莫名的恐慌。
窗外的景色,看到的是大片的农地,我顺口问:“部落也是作农吗?”
“雨季时才种稻,而且一年只有一收。”
“台湾一年二获或三获呢!”
“就是因为一年只有一获,所以才食物短缺。每年六到十月是雨季,往部落的山路都断了,我们也上不去,但雨季才正是他们干活的时候,要趁雨季时种稻,收获后就是要吃上一年,然后再等下年的雨季了。”
果真是看天吃饭,此时想到了陈之藩写得《谢天》:祖父每年在「风里雨里的咬牙」,祖母每年在「茶里饭里的自苦」,他们明明知道要滴下眉毛上的汗珠,才能捡起田中的麦穗,而为什么要谢天?
Sam悠悠的叹了口气说:“有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对他们好的?正面与负面都是一线之隔而已;像他们知道生病了要下山看医生,以前的话,就给巫师看看病,治不好就等死。”其实外来文明的入侵,对他们而言,究竟是什么样的冲击呢?
就像《亚马逊溯源记》提到的:有一个小女孩受伤了,很严重也很虚弱,但是没有医疗的协助,在亚马逊这封闭的村落,当然还是循古法,用草药涂涂抹抹,未料,没有好转,还恶化,一直到台湾路竹会到那去义诊,小女孩的父亲才带女儿去就诊,而那父亲的手中仍然抓着药草,因为他不知道眼前这些陌生人是否真的可以医治他的女儿?若是他的女儿没有好,他是不是对文明社会外来者感到失望?
“你知道之前高雄捷运泰劳暴动的事吗?”Sam问。
“知道啊!说是剥削劳工,造成大罢工!”看新闻是这样说没错呀!
“讲到这,我就要骂,你想想,台湾的101、高速公路、捷运系统都是泰劳盖的,台湾人凭什么剥削他们?”Sam语带怒气。
“台湾人就是这样,近视短利,没有前瞻性,今天如果有一个白人到家中作客,是不是会全家人必恭必敬,若是有一位泰国人去作客,会像对白人那样对待他吗?那些老外在台湾教英文钱多多,上夜店随便把妹,外劳呢?做得要死,还受到不平等待遇,这就是种族歧视嘛!早年白人岐视黄种人,现在是台湾人歧视东南亚人,你自己摸良心老实讲,看到台湾的外劳,难道在心里没有嫌弃过他们吗?”Sam一口气说完。
“如果是我,我就说不干了!”
“那是台湾人才会讲得话,不喜欢就不干了,但是他们不喜欢还是要咬牙做,毕竟要养一家老小啊!”
Sam的话让我惊觉自己怎么如此无知??
“或许在这块土地上,所以特别关心这些人,你要记得,你在这里,泰国人是怎么对你,没有要求你很多,回台湾之后不要看不起泰劳,要用同理心对待人家,你就不虚此行了。”
我重重地跌入方才的对话中……
前面的土路,当车驶过,是尘土飞扬,不时可以在路中间看到牛、羊、猪等动物,越接近山,也可以见到穿着传统服饰的甲良人,拿着猎枪、祡刀,肩上扛着砍下的竹子,走回部落去;路崎岖不平,让车速只维持在20 公里上下,坐在车里的我,因路的颠簸,呈现昏头状态,外头的阳光肆虐,在车里像在烤箱般的热,翻山越岭,我们在前进着。历经七个多小时,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到了Mo Te Ta部落。
我们先到Mo Te Ta小学,远远的,就看到很多小朋友们似乎是在等远方的我们到来,他们静静的站在那儿,等我们。一下车,就有小朋友递上水来,我们边喝水边微笑的看着张张脸孔,当我的眼睛注视到小朋友的眼睛时,他会腼腆的对我合掌屈膝说“萨瓦迪卡”(泰语你好),然后将脸别过去不敢再看我了,非常害羞,这民族给我的初印象就是腼腆和善。
(深山里的小学,虽然简陋,但却是能量饱满)
来时天气正热,景致颜色分明,在这天地绿翠间,有个真正的森林小学,但我不急着拿出照相机,深怕这举动吓到孩子们,而是用力深呼吸,用心看这每双害羞又透彻的眼睛。
经过一天奔波后,大家都累坏了,就转往部落中村民的家休息。我们住在部落时,寄宿在村民家中。这里好宁静,但多了我们这群访客之后,村子里也热闹了起来;住家的建筑是高脚屋,下层几乎户户圈养猪鸡等家禽家畜,上层就是村民休息和生火作菜的地方,实际可以活动的空间很小。这里是夜不闭户,因为都是门栏关起来而已,也无法上锁,这样已达成了「乌托邦」境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甲良部落传统高脚屋房子,上层是主要活动空间,下面则是主人饲养的动物空间)
用过晚餐之后,走路去学校,因为今天晚上有营火晚会!柴火是傍晚小朋友们去收集来,现在烧得很旺,晚上天气很凉,营火的温度补足了我对高温的依赖。大家围着营火坐着,吃着村民煮的热食,喝着酿的酒,大家都开怀的笑着唱着,表演开始了,是三个男生一个女生在唱歌,虽然是陌生的旋律,但是传统乐器的伴奏,更是大大提升了这音乐的灵魂,很美。而我们也献唱多首台湾歌曲,整个营火晚会俨然成了歌曲交流之夜。抬头往天空看,瑟黑的天空,有许多璀璨的星星作陪,我笑说:“这是目前看过最多星星的时候。”喝了点酒,感觉脸颊微微的烫,看到此时此刻好多人和我有相同的回忆,就好满足好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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