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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山

By 张三 2013-11-26
马蜂窝旅行家专栏出品| 已有27979人阅读

佛经上说,从印度往北走过九座山,有座“大雪山”,这就是绵延千里的冈底斯山脉的主峰冈仁波齐。相传这里是世界的中心,释迦牟尼佛祖的修道场,以往人们多以为释迦牟尼道场是一处虚幻的所在,不知竟是一座现实的山。现在,转山已经是西藏较为盛行的宗教活动。朝圣者来此转山一圈,可洗尽一生罪孽;转山十圈可在五百轮回中免下地狱之苦;转山百圈可在今生成佛升天。如今朝圣者络绎不绝,在通往神山的道路上,形成了一支永动流。神山已深深地寓于西藏的宗教历史文化之中,她神奇诱人,是一座信仰之山。


西藏之行,我和DS踏上了近60公里的漫漫转山路,没有背夫,没有向导。没有料到路途如此艰辛,更没想到此事关乎生死。


抵达阿里的第一个清晨,离开旅馆,顺着河谷开始行走,一群野狗尾随在我们身后。虽然眼前的这些野狗看起来强壮懒散,与人无害,但当地人曾警告最好远离野狗,尤其是晚上,塔钦已发生过几例野狗吃人事件,而吃人的野狗和跟随转山人去转山的野狗究竟是不是一拨儿的,我们就无从考证了。总之在西藏,尤其是阿里这样的偏远贫困地区,野生动物小觑不得。

没有明确的地图线路,开始的时候只是跟着当地转山的村民一路行走。转山的人多了,山里便有了成形的小路。我们将转山的路程分为两部分两天完成,第一天的路程较为轻松,尽管如此,海拔慢慢上升的路途里还是举步维艰,头痛欲裂。下午太阳还没落山前,我们到底指定休息点止热寺,神山冈仁波齐也跃然眼前。常年不化的冰盖附着在金字塔形岩石上,夕阳的光从神山顶部缓慢下滑,冷静温柔而神秘。


在止热寺的一夜真是非常难捱的一夜。不是因为被褥潮湿阴冷懂得直哆嗦,也不是因为开水温度不够泡不成方便面又饿又气,而是干干因为高反头痛、咳嗽活生生的失眠至天亮。那个深夜,我躺在神山的脚下,睁着两只眼睛,没有去忏悔我活过的这前半生做了哪些罪恶的事儿,也没有去憧憬下我该如何以平淡和善的心态度过下半生。说实话我宁愿承认自己觉悟不高,那时候我的脸迎着窗户缝里冲进来的风,手脚在潮乎乎的被窝里使劲儿的搓着,心里想的一直是:“我再也不来了,头疼死了,妈的,真的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我从不怀疑我们有机会死在转山途中。转山这件事儿,不是文艺青年的装逼苦行,值得与否得走完了所有的路才知道。于我而言,转山是一件自然发生的事情,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只像是回应远方的召唤或是为了在昏昏欲睡的幸福里寻找一种未知的可能性。我就是觉得,生命应该行走在这种天高地阔的地方,也该在这种豪气壮美的地方遇见善良,遇见信仰。


转天我们很早起身继续前进。在极其疲惫的状态下,所有的山头都是迎着头皮挪上去挪下去。我们路过很多经幡、没有心情祈祷,眼前的太多景色,也没有力气拍照。翻越5800米的卓玛拉山口时,要爆炸的脑袋只能艰难的支配手脚一个动作,那就是走,无论如何天黑前要回到塔钦。远处经幡的风马旗呼呼作响的声音,自己粗重的喘气声、脚步的拖沓声,手杖拄地的哒哒声以及身后DS不断的鼓励和安慰声交织成一支慢节奏的曲子,催人泪下。

体力不支、食物和水准备得并不充分,我和DS很快被途中的一波波藏民甩在后面,路途中也有遇到磕长头的藏民,在整个冈底斯山脉中,他的身躯特别渺小,而以这种方式将血肉之躯俯仰于天地间,让人心生敬畏。他们的朝圣之途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对于一个信徒而言,朝圣是可以用一生的时间去认真对待的神圣之举。接近傍晚的时候我们已经找不到一个人再问候一句“扎西德勒”了。这之间我们翻过了几座山、走过冰川、沼泽,淋了一场暴雨,天黑时才发现迷了路。

几番来回调查后发现,我们和正确的路之间有一条宽阔的水流汹涌的河。河水冰得刺骨,才淌下去脚趾头就麻木了。我们一直往河流的上游走,企图找到一处较浅的地方过河。天越来越晚越来越暗,说实在的,在这大山深处,天葬台边,我们两人需要淌一条宽阔的零度以下的水流嫉妒湍急的冰川河再走十几公里回到塔钦,这事儿尤其刺激到了我。DS脱了鞋犹豫了几次,刚下水就又窜上来说脚麻了。可这事儿不容再拖了。要知道我们刚经历了一场暴雨已经冻得够呛,在山里过夜绝对是找死。这时我们隐约看见河对面有一群牦牛,牦牛边还有藏民的影子。我们大声呼喊,可没人应答。DS咬了咬牙,决定无论如何要过去,让我在这边等他,他先到对面牵头牦牛过来再载我过河。说罢,他拎着鞋就下水了。那龇牙咧嘴的表情令我至今难忘,河中间的深度没到了他的大腿根,只是水流太急,看起来险些跌倒。着急援救的他没做太多犹豫和停留,上了岸没穿鞋就直奔藏民,我隐约看见他和放牛的藏民比比划划,可10几分钟后,我又见他气急败坏的回到岸边,那架势是要再回到这边背我过河。

我一下子明白了。语言不通,藏民不懂他的意思。可让他再回来再背我回去两个人冒险,不如我一个人来吧。还未等他下水,我一步就窜进了水里,快速的在水里挪动双腿。“太他吗凉了”我心里不住暗骂。DS焦急得不行,我示意他不要再下水,我自己能过得去。眼看到河中间的位置,一个急流冲过来,差点跌倒水里,幸亏有手杖稳住身体。“吓死我了,啊!!!死了,尼玛,吓死了,差点冲走,又不会游泳,会游也得死….”我一边自己嘚吧嘚吧,一边捡了命似的狂奔,终于扑上了岸!我全身几乎湿透,鞋子里灌满了水。稍事歇息,整理下心情,就得又开始上路,已经晚上9点多了。大山里空旷得能听见自己喘息的回音。我心里越来越怕了,然后更奇怪的事出现了。

我出现了幻觉。开始只是一点,突然双脚前出现树,出现花。在走了几公里后,我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机械,越来越冷。此时大片的幻觉开始出现,我看不见眼前的任何东西,却有很多东西在我眼睛里飞过,像一场风光片的快放,成片的森林从眼前迅速闪过。我害怕极了,觉得自己肯定是要完蛋了。不管这是神山给我的启示还是惩罚,我的胆都快吓破了。DS也被我吓坏了。没知觉了还好,可怕的是清醒着却看不见眼前的人。我突然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可也在那一刻听到了世间最美的情话。



在等不到救援队的绝望中,在没有信号的深山中,就那么跌跌撞撞,我们走了几公里的悬崖,悬崖窄得只能容纳两个人的四只脚,悬崖旁边是百米深的沟壑,沟壑里是仍旧是湍急的河。没有手电筒,手机也没电了,只看得见一两米之内的路,我很怕死去,怕失足掉下去,怕意识不清晕过去。我就是不停的念经祈祷,请让我们都活着吧,让我们好好的活着。每次在生死边缘挣扎,才明白能活着竟然是奢侈。



凌晨1点多,我们终于走出悬崖,踏上平路,前面不远处便是人家。虽然没有灯火通明,但是那一点点光,却照亮了所有的希望。那时的夜空怀里栖息着无数的星辰。生与死,不着边际星空都让我凝神静气的敬畏,我感到自己仿佛变得无边无际,眼睛、指尖甚至发梢上的尘屑都在这寂静的黑暗里重生了。


张三

《新旅行》《孤独星球》《风景名胜》等杂志撰稿人,喜欢探险,尝试一切未知,坚信一个人只要知道上哪儿去,全世界都会给他让路。TA的窝 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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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云准

    旅日青年国际政治研究学者,草食男青年一只,
    偏爱东瀛文化之纤细,孤身远行,游学定居于此,目前于东京某大学潜心钻研政经外交;
    学术研究事务繁杂多忙,但凡有闲,定背包出行转换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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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门媚

    小说家,著名专栏作家;曾在广州、北京、成都三地媒体工作十年,先后在中国上百家媒体开设专栏;代表作品长篇小说“新闻三部曲”之《实习记者》、《看不见的河流》,随笔集《纸锋》、《说我爱你》、《结庐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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