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喀土穆的来信(上)
河堤上高耸的大树遮住了下午三点钟投下来的阳光,仿佛连这个城市干燥又布满灰尘的空气也隔绝了开来。咖啡厅建在一个浮动的码头上面,青尼罗河缓缓流过,冲到岸边时只剩下一点波纹,丝毫激不起浪花,偶尔有一艘翘着头的狭长而破旧的摩托艇开过,瞬间你就能感觉到身子下面椅子开始了轻微的摇动。
对岸高出现在的水位一米,这个季节不算汛期,青尼罗河的上游处于埃塞俄比亚热带山地多雨区,水源丰富,一旦同处相同区域的库尔多凡州和达尔富尔州五月雨季来临后,位于下游的喀土穆汛期就会在六月来临,这时对岸就会被淹没。所以上面没有建筑,甚至连一条供车走的简易土道都没有,如今野草长势喜人,和光秃秃漫布着灰尘的这边相比,绿油油的确实很撩人,这一片幽静的水和绿让你忘记了身处非洲最大的沙漠边缘。
我和郭子沿着与Tayif大街平行的那条背后的巷子向Afra方向走去,路面铺满了厚厚的蓬松的灰尘,刚刷干净的鞋子一会就脏了。在开罗买的两百镑鞋子经过了几次海水的浸泡后已经脱胶了,用埃及人的话说:这是中国制造。所以这次我没有去便宜的阿拉伯市场,在喀土穆2区的阿迪达斯店里买了一双最便宜的鞋子,白色橘黄色相间看起来非常好看。
走在这条路上我就明白了为什么这双鞋子的标价几乎是当地人半个月的工资。郭子告诉我,你看它虽然好看,但是一天就穿脏了。
喀土穆随处可见的灰尘,形成了一种新的颜色歧视。
莫睿思在街角的叙利亚餐厅等我,和他的三个苏丹朋友。喀土穆街头有很多叙利亚人拥有的餐厅,看起来生意都比较兴隆。
餐厅门口是个十字路口,经常堵车,十字路口只有一个方向在通行,所以靠优化红绿灯来缓解交通拥堵不太可行。比如在中国兴起的左转等待区和对向左转在这里行不通,因为司机们都很随意,他们不会关注自己在直行道还是左转道上。
门外有一些皮肤白皙的叙利亚女人在卖一些珠子穿成的项链,有些二十镑,有些三十镑或更贵。他们遇到外国人时不停指着自己说:叙利亚叙利亚,期待着我们这些外国人能掏一些钱买下这些五光十色的珠子。
我从餐厅外的玻璃窗里一眼就看到了莫睿思,他在这里和他的朋友吃晚餐,creep,很好吃的一种夹肉的煎饼。
我们见面大声的打招呼,然后拥抱,我笑着对他说:你终于来了,用了三个月。他微笑着有一点点困惑的看着我,一转眼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是啊,三个月,他们不喜欢我在这里。哈哈。”
“但现在你已经在这里了,不是吗?”
“那当然啊,最后他们给了我签证,他们当然不喜欢联合国关于人权方面的工作人员。”
他给我介绍了坐在桌子旁静静看着我们的三个苏丹人。我用阿拉伯语和他们挨个打了招呼,在旁边坐下。
青尼罗河的河水把从上游高原山谷里带来的绿全部融化在自身,沿途播种下去。河岸的农夫们把犁耙套在小毛驴身上,洒下大片花生与豌豆,豌豆煮熟捣成酱后,撒一把香菜葱花黄瓜丁洋葱碎块,这就是早餐或午餐。我在骑车时经常吃,虽然不是很管饱,但挺好吃,比我在埃及西奈半岛Basata工作时的早餐要美味。那时如果早饭能吃到黄瓜番茄洋葱这三样生蔬菜,我们总会举着碟子在酒店大堂门口的沙滩上互相高兴地赞不绝口:今天的早餐太棒了。
但这里不太一样,做法随意,更有味道。喀土穆的人也很随意,再也不像阿斯旺那样围着你兜售纪念品,人们安静了很多,不会因为你是外国人而冲上来和你打招呼,最多冲着我们一群不同国籍的老外喊“你好”而不是“hello”,再喊一声“兄弟”转头离开。
“我们再也不能当一个吸引人眼球的外国人了,生活缺少了很多乐趣。”莫睿思开玩笑假装忧伤地对我说。
“不像埃及那样看到外国人就大呼小叫,不管是商人小贩还是路过的人。”我回答道。
“你们中国人不也一样么?我在郑州的时候,很多人看到我都会说,看看看,老外!”
“对啊,六七年前老外对中国人来说仍然是一个很新鲜的概念。他们好奇,同时也会给你们造成一点困扰,因为有时候在一些国家,被拉住自拍太久会很累。”
二十多天后,我决定留在苏丹,想着在这里找个语言中心学一下阿拉伯语,紧接着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做一些口语翻译和合同翻译。工作签办了一年,看来我将会在这个国家住满起码一年以上。
期间莫睿思经常和我讨论中国在这个区域的影响,因为他在大学期间修的国际关系专业中选的方向就是中国与中东这两个地区,大学毕业论文写的就是中国如何影响了尼罗河流域国家。
旱季的这里空气仍然炎热,有些日子下午两点接近38度,门外的尘土静悄悄的,不再四处飞扬,家门口背后街道上突突车轰鸣着驶过,升起一阵阵黄色的烟雾,烟雾里慢慢走来缠着五颜六色裙子的女人们,皮肤黝黑,手里拿着一些刚买的蔬菜或面包。地面炙热,你能感觉到阵阵火热从脚边传来,透过裤管,直到腰带。我的衬衣卷在裤腰里,汗水已经湿透了,这个时候大家并不想出门,但是语言中心的老师调整了上课时间,所以我都是下午两点出门,慢慢坐两趟公交车到学校。公交车有很多是破烂不堪的丰田小面包,有些车子里能露的已经全部露出来了,但仍能正常启动,日本车的质量确实很好。车里的乘客有时候会对我一个穿戴整齐经常正装的外国人感到好奇,但也只是听见女孩们揶揄的偷笑或孩子们的嘀咕。年轻的男子们有时候会看看你,发现你在看他们时突然转头看向窗外。偶尔也会有人隔着窗户向我们大喊一声兄弟或你好。
到了学校之后依然还早,我就在学校门口角落里的露天咖啡角喝上一杯茶,等头顶的热气散开。这样在外面走一遭,鬓角的汗已经在往下流了。
我在学校卖茶的埃塞女人那里点了一杯茶,二十分钟过去了,还没好。她和路过的人聊得很开心,我都不好意思打断她。后来眼神对视她和我比画了个shuwayye的手势。说明还记得茶这事。我也就懒得再问了,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偶尔进出的人。
外面的天气快热化了。所有的东西都在变烫,热气从背上撒下来,一只壁虎,慢慢爬过学校门口的水管,慢慢往篱笆后面爬。
==========================================================================
微信公众账号:“寻找旅行家”,每天为你精选一篇有见地的独家专栏文章,欢迎关注,互动有奖^_^
上一篇:一封Casablanca的来信
下一篇:一封喀土穆的来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