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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e to see u again, my love, 夏牧场

By 孙小兽 2017-03-31
马蜂窝旅行家专栏出品| 已有7085人阅读



0.

落地伊宁机场,开手机,打电话来的居然是赠鲜花,说在停车场等我。

我去完厕所又等了几分钟才取到行李,翻出羊毛围巾——在乌鲁木齐经停时,钻进下机通道的那几缕零下五度的小风已经犀利提醒:到了新疆,不但要把时钟调慢俩小时,春天的进度条也要快退——又把背包里的书塞进行李箱。

才出大门,就看见不远处穿着黑色夹克的赠鲜花,一手插进裤兜,一手端着手机,瘦瘦小小的,快要被阳光融化的样子。

我赶紧举起手喊:赠总!

他放下手机,用快到几乎不被察觉的速度吐了口气,迎上来接过我的行李箱。

“2013,2015,2017,你这是隔一年一来啊?”他总结道。

我回他一个超假的笑脸,走到可以将“伊宁”的汉字和维语标识框进镜头的位置,拍照,发了一条朋友圈以接上回书:我说什么来着?



1.

接的上回书是2015年10月4日,我从停车场的另一侧拍了同样的画面,配的文字是:See u,my love.

那是一段计划外的飞行,本该搭夕发朝至的火车去乌鲁木齐,再飞回北京的。临行前夜在那拉提的上马酒喝了两瓶红的,第二天搭上去伊宁的车,忽然发现身份证落在了古道驼铃青年旅舍(以下简称“青旅”)。

辗转拿到身份证,坐在新源县客运站门口马路牙子上等黑车出发的时候,我试着倒推这一路波折的缘起,似乎并非喝酒误事那么简单,而是有缘未了。

迅速下单第二天清早飞乌鲁木齐的机票,全价。

买一个晚上,去跟一个人道别。

那人我叫他野马君。




2015年8月初,生日前一天,我刚写完一篇微信公众号文章,记录一次沃尔塔交塔夏牧场的轻徒步,标题是《我爱他,找他》。

交稿后的空虚夹杂着兴奋,我在青旅的公共区域逢人便攀谈。

彼时我身后的沙发上坐着来帮赠鲜花开汽车影院的两位小哥,其中一位是技术员金链汉子,后来因为跟富二代媳妇的日子过得有些打结儿,一个人坐在青旅外榻榻米上喝了一打夺命大乌苏,我陪着喝了4瓶,刚有点儿微醺,就被他突然飙出的眼泪惊醒,只好做一个清醒的听众。

另一位就是野马君,野马是他网名(的一部分)。

小哥用一口地道的伊宁普通话跟我逗闷子,他说我太“抓”,我问啥意思,是 Drama Queen 么?

……

鸡同鸭讲,电光石火。

这个不文艺不二逼的青年有点儿意思呢,我在合不拢嘴时闪念。



2.

那天晚上我没喝酒,却干了件醉事儿——和青旅少年们去村民家偷杏。线路是我和前台杨梅、打杂的七娃趁早上太阳还不烈时,开着哑巴阿姨的电动三轮车踩好的。

经过一个漫长白日的炙烤,青少年们的荷尔蒙都在凉风乍起的黄昏后蠢蠢欲动。

一听见“偷”字,70后老板赠鲜花登时近视眼放光,虽然嘴上刻薄了一番,双脚却诚实地跟着我们飞出了门。老夫聊发少年狂,大概跟偷杏队伍中的两个90后少女也有关。


月黑风高夜,偷鸡摸狗天。

我重启了闲置多年的爬墙上树技能,但有未成年七娃在,我永远当不了主力。白天选定的果树到了晚上却难以接近,不是树下地形险峻,就是守了半天房子里的灯还不灭,偶尔还传来几声狗叫。

最后只得选了两棵出墙甚多的树,往树冠里扔石头,砸下来的果子有杏,还有李子。

因荷而得李,有杏不须梅。忽然想起当年一位文豪朋友送给我和前男友的水墨画题诗。



强压着喉咙里的喜悦摸出黑灯瞎火的小巷,回到有路灯的天马街,大家已经手挽手走成一排了,踢着扯蛋的大步子高唱《我们走在大路上》,记忆里的画面竟是和《与青春有关的日子》重叠的。

回到青旅,赠鲜花抄起夺命大乌苏就开始追忆似水年华,说了几车皮感伤的废话还不肯回房间,非要睡在沙发上。

我只好出于江湖道义把新买的羽绒睡袋给他套上——之前几天大酒的导火线就是不乐意把睡袋借给二胡的小师妹(尽管睡袋还是他帮我买的),喝到快断片儿才默许刘哥以青旅老板的身份下了逐客令。

少年锦时梦,老夫舍不得醒。

谁舍得?

2014年1月一个白雾升腾的深夜,我和二胡在泰国Pai 河边的吊脚楼里,各抱着一瓶 Chang 啤扯着同一条毯子发抖。

我说既然曾经拥有何不天长地久为什么不相爱呢?

他说既然曾经拥有何必天长地久为什么相爱就一定要在一起呢?

2017年1月,因肠疾半年内住了两次院的我忽然对七颗米禅师的《金刚经》讲记手不释卷,佛说众生皆苦,喜也是一种苦。

亲近让自己喜悦的,远离给自己添堵的,于是就有了分别,于是就有了烦恼。

《恋爱的犀牛》中大仙开示马路:过分夸大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女人之间的差别是一切不如意的根源。

这部“年轻一代恋爱圣经”我看过三回,

一千场纪念演出前还采访了演马路的张念骅,

好多次喝大酒时我都会高呼马路的宣言,“上天会厚待那些勇敢的、坚强的、多情的人”……

回想我的整个20郎当岁,一直在跟这种叫做“死心眼儿”的精神疾病抗争。

画面切回病入膏肓的2015年8月,那晚去偷杏之前我大约也是发微信邀请了野马君的,忘了他为什么没去,我也没有挂心。




3.

转天我生日,大师傅(新疆对厨师的称呼)赵锅亮为我单独做了一份早餐,面是清汤挂面,配菜见心思:焦黄的煎蛋上开着一朵西红柿花,一团菠菜叶上面弓着两尾虾——在这个远离海洋的小镇显得特别贵气,我换了几个角度拍了照片还不舍得吃。

刚下楼的野马君跟我打招呼,我顺口说来一起吃啊,他还真没客气,认认真真吃了好几口。我也大大方方吃完剩下的面,就爬上楼顶天台,眼看着从北边阿吾勒山生起的云变成雨落了下来。

他发微信问我在哪儿,我说在天台上。

不知是因为积雨云的汹涌难以独自消化,还是因为面条真有纠缠的魔力,我升起了期待他来一起看云的念头。但我还不及说出,他便说要回伊宁了。

哦,那再见。



他到伊宁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一汉餐厅陪刚从北京来的朋友贤伉俪吃胡辣羊蹄。

我在电话里郑重拜托他帮买一包浪味鲜,下次回那拉提带过来——之前某天我吃完一包浪味仙后忽然喜欢上了它的英文名字, Lonely God ,然后走遍了全镇的超市小卖部,却没有找到第二包。

我把微信头像改成了浪味仙商标——带着宇航员头盔的小胖天使。

那天以后,野马君再也没回那拉提。



我最后一个2字头的生日异常热闹。

傍晚我打算带朋友两口子去冬窝子阿德利家拔草,到景区检票口刷脸失败,打了个求救电话,赠鲜花就开着奥迪A6出现了,他的车有特许出入证。

我在冬窝子闲置的木屋酒店里拔了一根很高的草,心满意足地种在了青旅门口的花盆里。

一进屋就收到了董二钱(青旅另一位前台)的大礼——用柳枝和皮筋儿绑成的星空小屋,脆弱,满是刺头,很难带走的样子,她说正好作为在那拉提的家牵着我。

还有一包老鹤草的种子,她从空中草原上采的,可以种到天涯海角。

刘哥定了一个代表镇上最高艺术水准的蛋糕,怒放的黄色奶油裱花上铺着厚厚一层新鲜树莓,一圈细蜡烛中间,还插着朵一盛开就唱歌的塑料莲花灯。

他让赵锅亮去院子里逮了只小公鸡炒了,下酒菜摆了一长桌。

还宣布,夺命大乌苏管够。

吹熄蜡烛,睁开眼睛,共襄盛举的人有点儿络绎不绝。

除了每天以损我为乐的70后老板张静赠鲜花,青旅的90后义工们,北京的朋友贤伉俪,景区管委会官员大叔二叔也来了,还有位刚撂下背包的土耳其小哥。

大家都兴致高昂,包括不能喝酒的未成年七娃。

面对这场因我而起的狂欢,我有些无措,还有些空虚。

塑料莲花灯的单声道高频电子生日快乐曲儿根本停不下来,我只好把它请进门外的墙角,陪它一起等待电尽而绝。

过了一会儿,狂欢的人群忽然发现我躲在旮旯里观灯,便前赴后继苦口婆心吹拉弹唱把我拖回酒桌。

我盛情难却,只好光度切换到酒鬼模式,干杯吹牛说真心话等传统戏码过后,为了释放不知从何而来的战斗属性,又开始cosplay式拼酒,代表内地游客跟本镇小哥拼,代表女的跟男的拼,对面的人换了好几拨儿,直到天色发白北京两口子出发去机场了,只剩下我代表自己跟整个世界拼,拼到剩余电量只够爬回上铺。

第二天无意被塑料莲花灯绊倒,不知什么时候哑的。



4.

2015年整个夏天,我都在古道驼铃青年旅舍这个江湖前沿,与往来那拉提的三教九流切磋酒量,夺命大乌苏能抡八瓶,伊力特小老窖能整800克,但酒品一举刷新了在东城区胡同的散德行纪录。

一次小酌中,刘哥跟躁书记说,孙小兽就是靠折腾自己感受生命呢。一副很懂我的样子。



那个夏天,野马君的戏码都是在我喝酒前后的电话或微信里,代表正义规劝我回去工作,嫁人,别再蹉跎。

而我则在许多个独自面对天地原野日月星云的时刻,一再演练着对他最初的期待。

一次我和吴老四去伊宁市玩耍,赠鲜花请喝酒要叫他,却被我制止了。

LonelyGod 的正确打开方式,不是“我爱他,找他”,而是“去看你,去爱你,再悄悄离去。”

其实我期待的只是“野马”这个名字。

其实我才是野马,我要回去的冬窝子没有草原,只有雾霾。

在离开这片夏牧场之前,我背弃了 Lonely God 的原则,给野马君发了微信。



他到小区门口接我去他家——他未来的婚房,一进屋就又栽进沙发,裹上被子,继续看《伪装者》。

天快黑的时候,他下了半天决心才放弃了叫外卖,“冒着巨大的风险”陪我去汉人街夜市吃馕坑肉——所谓“汉人街”其实是维族区。

天黑透了,食物的香气被灯光可视化得让人欲罢不能,我们合作吃了五六种小吃。

他也来了兴致,买了半斤瓜子,提议步行3公里回家。

走过他读书的中学时,他讲起了青梅竹马,又顺势回忆了两个曾经虐恋的女孩,一个被他虐,一个虐了他。

在那个大地刚刚开始萧瑟的初秋,一样即将奔三的他,对爱情和工作都提不起兴趣。

他说起曾在北京工作的那一年,到处都是人,不开心。

他说在整个新疆,伊宁是最潮的,丝毫不比“口里”(新疆人对内地的称呼)差。

我一走路就高兴,一高兴就唱歌。

他特捧场,说我可以去酒吧驻唱,还说不妨嫁个新疆小伙,比如他,婚房都准备好了。

我说好啊,等我明年骑着挎子从北京回来啊。

两人互相嗤之以鼻,然后就像我演过的话剧《一触钟情》中的男女主角一样,展开了关于婚后生活的臆想,但我们的剧情进展到谁洗碗的环节就崩盘了。

冷场时间,大家不约而同看向手机,洗洗睡吧。

第二天天不亮我就出发了,他送我上了出租车,回家接着睡觉去了。

在那个重霾的北京冬日,我删了野马君的所有联系方式,删了那个夏天在新疆发的所有朋友圈。

一场漫长的宿醉之后,是一场更漫长的苏醒。

时隔一年半,我背着两个月的中药丸子飞回伊宁,在躁书记组的下马酒局上,厚着脸皮端一杯八宝茶,跟端伊力特的新老酒友们频频举杯。

Nice to see u again, my love, 夏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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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小兽

野生独立写作者。做过导游,当过记者,演过小剧场话剧,编过奢华旅行杂志,2013年辞职浪游至今。在路上也没治好拖延症,美其名曰“住下来旅行”,偏爱探寻地图上的毛细血管,因此至今尚未走遍中国,但已成功把新疆伊犁、泰国清迈、云南红河&昆明、四川泸沽湖、海南北部等他乡变故乡。新浪微博&微信公众号:孙小兽 TA的窝 孙小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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