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塞故乡与黑森林
又是一个随性的周末之旅,又是我们一家三口,目的地是黑塞的故乡小城 Calw (卡尔夫) 与斯图加特近郊的黑森林。从巴伐利亚一路向西开进入巴登符腾堡,从开阔的田野进入到连绵的丘陵地带,从蓝天白云绿草青山林进入到灰天乌云棕色的小山坡与墨绿的森林,从巴伐利亚式的大农场变换到典型德式的Fachwerkhaus (木架建筑)与格林童话中的森林木屋。
我们从一个童话世界来到另一个童话世界。与巴伐利亚的明媚阳光相比,这里多了几分忧郁,就像是阿尔卑斯山的少女海蒂与白雪公主、小红帽、糖果屋等格林童话的区别。
公路旅行最吸引我的一点,是车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我跟着它一起过渡到目的地的同时,那个目的地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好像在抵达它的过程中我已经成为了它的一部分。这又让我想到了黑塞,而他,的确是这趟旅程的主要原因。
我们在一个沉闷的午后抵达黑塞的故乡小城卡尔夫。这座小城坐落在黑森林的北部,它看起来已沉睡了很久,正在做一个乏味的梦。它因黑塞而闻名,你可以在这里追忆黑塞的童年,甚至找寻到他作品中的人物原型。但它也像作品中的人物一样,看起来默默无闻,却又暗藏着什么值得探索的东西。
我们因黑塞而来到这里,自然不能错过黑塞博物馆。穿过安静古老的小广场,抵达这个小小的博物馆,看起来冷清寂寞,却又亲近可爱。在博物馆工作的阿姨笑容甜美,声音温柔,人特别好,给了我们门票折扣,说要支持年轻家庭。这座小博物馆果然没有令我们失望,作为黑塞的重度读者,绝对不虚此行,且充满惊喜又备受启发。如黑塞童年时用的采集花草标本的小铁盒包包,安迪沃霍制作的黑塞海报,黑塞晚年沉迷园艺时穿过的亚麻连体装。每一个房间都是一段历史,一些故事,一部分黑塞,踩着木地板,伴随着旧木地板的吱呀声,这一段历史,这一些故事与黑塞一起被珍藏,变得完成,也一起复活了起来。
我与先生小理都是黑塞的忠实读者,我看的第一本黑塞作品是《在轮下》,当时在念高中,对我影响很深。20岁出头时读《荒原狼》,启发我提笔写小说,或者说真正走上写作的道路,这也是我最喜欢的黑塞作品,是一部可以反复阅读的作品,无论是困惑的青年人,还是不惑的中年人,孤独的老年人,这部作品像是把我们同样癫狂而天真的灵魂聚集在了一起,像爵士乐一样。前阵子刚读完德米安,最近在看园圃之乐,好像随着黑塞一起从彷徨的少年时期过渡到平静温和的晚年时期,从梦境般的神秘世界过渡到自然与花朵的神秘中来。小理在缓慢地阅读《玻璃珠游戏》,一本让我拿起又放下的书,从黑森林回来后最近又拾起。才一岁多的宝宝还没有开始读黑塞呢,不知她以后会不会也是个黑塞迷呢?她是不是会喜欢上读黑塞,我不太确定,但她喜欢极了如童话般的黑森林。
告别了卡尔夫小城,我们在一间冷清的希腊餐馆吃撑了后继续上路,深入黑森林。天色渐渐暗下来,的确让环绕着我们的松针密林显得格外深沉,不愧叫黑森林呢。前方是一片三文鱼色的晚霞,我们继续向西行驶着。在Freudenstadt (可译作喜乐之城,真是好名字) 附近的小村落的民宿过了一夜。这里的夜晚也有很多星星,我们喝了些红酒后,就睡下了。
有了孩子后,我们都不需要闹钟了,特别在假期,一如既往地起了个早床。此时,温柔的晨光洒在结了霜的田野上,晶莹剔透,这样的景致与我们家窗外的景致有些相似,但却又那么不一样。相似的是某种本质的东西,大自然的魔力与神秘,不一样的是这线条与形态。
待我们进入山林中,开始在黑森林漫步时,太阳已退去,我们与阴沉的风与云相伴。虽有些扫兴,但既然来到了这里,便欣然地去探索这片令我神往已久的黑森林。我们从Ruhestein (也可译作静石)开始了徒步。这里仍被冰雪覆盖,但都是一些易化的残雪了。我们沿着一个斜坡向上慢慢地走着。其他徒步者都穿着鲜艳的专业滑雪服,手里拿着专业的登山手杖。我一直对这样的登山方式有些反感,以及在德国十分普遍的实用主义至上的生活方式。我们一家人缓慢上山,蕊仔穿着红色羊毛连体衣,小理穿着墨绿色的羊毛外套,我穿着墨绿色的皮衣,我们彼此相配,却与身边这些着装鲜亮又实际的登山者不是很搭。
我们沿着山中小径继续前行,一路上拾些松果、石头与苔藓什么的,它们与我们家附近森林里的松果与苔藓真是非常不一样呢,再抬头看看这些树,的确是远方表亲的样子。在大自然中长大起来的小蕊仔在这里也是一幅熟门熟路的样子,与我们一起踏雪踩水,观察那些造型奇特的树根。于她而言,这不过是另一个游乐场,另一些树朋友与石头朋友。
我看到了一棵树,在我后来读黑塞的《树木礼赞》时,我想到了它。在这里,我也想借用黑塞的文字来赞颂一下它:“对我来说树木曾经是循循善诱的传道者。当它们在树林里和林苑中与其他树木聚集在一起或与其家族共同成长时,我对它们怀着敬意。而当它们茕茕孑立时,我对之更是敬佩有加。它们好似孤独者。它们不像那些由于自身的某种弱点而遁世的隐居者,而像是落落寡合的伟大人物,如贝多芬与尼采。世界在树梢上簌簌作响,它们的根扎入无穷深的地下,只不过它们未曾迷失其中,而是以它们的全部生命追寻一个目标:实现它们本身所固有的法则,扩展自己的形态,展现自我。没有任何东西能比一棵美丽而强壮的树更神圣、更尽善尽美的了。”
黑塞去世前最后一首诗,也是在写树。
谢谢这棵树,这片黑森林,黑塞,以及这个美妙的周末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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