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圣?你的内心是圣土
一人去麦加也好,信基督的走一遍“苦路”也好,跟着藏胞转山也好,终究因为人是始终在寻觅意义的动物,即使你的意义在他人眼里可能毫无意义。
就这一点而言,千里迢迢去一个你觉得圣神的地方,和别人听一场偶像的演唱会,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在给自己找存在,找意义。1960年代,一辆辆塞满红卫兵的绿皮车开往北京,全国中学生大串联,人山人海,高呼万岁,看领袖在城楼上挥手,那一刻,他们何尝不是觉得意义非凡,幸福满足。
我也不能免俗。在环球旅途中,希腊和印度对我有一些特别的意义,即使本质上最终也谈不上意义。因为仰慕古希腊大哲的风华,想像沐浴于民主晨曦中的古希腊诸城邦的气象,所以总想去那些古城的遗址看看,去了分属于如今几个国家的十几个古希腊城邦遗址。
看到的多是断壁残垣和一地破碎的方形或圆形巨石,绝大部分建筑物要靠脑补去重构。我感觉满足,而最终变成了一种集邮的行为,是一种想像中对地名的占有,并不高尚。德尔菲的太阳神庙,在古希腊时期的整个希腊文化覆盖的地区都意义非凡,据说那里祭祀转达的神示也灵验。那是古希腊最神圣的地方,地位要高于雅典的雅典娜神庙和奥林匹亚斯的宙斯神庙。
苏格拉底死前还惦记着让弟子替他带一只公鸡去德尔菲还愿,这是他欠下的神债。德尔菲的神庙群只有几座小型的藏宝殿尚存,曾是几座城邦存放献祭财物的地方。主神太阳神阿波罗神庙只剩下若干树立的柱子,山下的雅典娜神殿形制很特别,是圆形的。神庙的前方望去,群山浩荡,远远还有湖泊,很有气象。而在太阳神庙的墙上,刻着最著名的神示——“认识你自己”。也许,这是一个人朝圣的最终目的。
从阿尔巴尼亚的萨兰达渡海前往希腊之前,顺路坐了一小时班车去拜访了布特林特,一座被丛林覆盖的古希腊城邦。它坐落在阿德里亚海海边,如今归属阿尔巴尼亚。那天天阴阴,下车的时候,听司机说,今天还有一班车。
穿过几根石柱就进入了丛林,神庙、剧院、拱门与林木互相掩映,透着一丝神秘感。这座城市在古希腊时期供奉神话中的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这里的祭师还负责看病,病人来到这里,在神殿的耳房里住一晚,第二天把梦告诉祭师,祭师会根据梦的剧情来诊病。这有点像近代的精神分析,如弗洛依德、荣格等人从事的工作。
然而,我们的布特林特之旅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赶上了雷暴。走过水神殿后,天瞬间诡异地黑了下来,然后是一条条将天空撕裂的闪电和震耳欲聋的雷声在头上炸响。雨流如注,感觉雷电近在咫尺,我们二人站在一个拱门下,进退维谷。天很黑,丛林也一下子显得可怖,想到可能误了末班车,更是焦心。我体验到犹豫和不淡定。半个小时后,决定冲出去,有意思的是,冲出十多步后,雨一下停了,雷电也停了,遇到一位寻找我们的工作人员,在他的一路讲解下,走完了全程。
第二天,我们离开阿尔巴尼亚渡海来到希腊第二大岛科孚岛,岛上的古城带着中世纪风情,有意思的是岛上有一所收藏印度文物的博物馆。走进去,展厅的介绍开宗明义介绍道:“与其说佛教是一门宗教,不如说它是一种哲学和生活方式……”博物馆里不少文物与亚历山大东征有关,亚历山大的大军从欧洲一路走来,先是打败了波斯王大流士三世,后又征服过印度一部分地区,留下来的希腊人还在印度河流域建立过一些希腊城邦,这些信了佛教的希腊城邦哺育出了犍陀罗艺术,而犍陀罗艺术作为佛教的附属品随着丝路传入中国,深刻影响了中国的石窟以及绘画艺术,使中国美术一下走出了童年期。
亚历山大作为征服者一路来到印度河流域,随军文人记录他遇到了“几个一丝不挂的哲学家”。今天看来,应该是耆那教的修行者,在他们看来,穿衣服也是一种“占有”,最好啥都没有。亚历山大和在石头上打坐的一位印度哲人有一番对话,亚历山大很好奇,他觉得一个人居然能在石头上坐一天,无所事事,简直就是在浪费生命。而修行人告诉征服者,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早晚要土崩瓦解。一年后,亚历山大死于军中,他的儿子被部下谋害,帝国分成了四块,互相攻伐。
说到印度,一个冬天的早晨,天空将亮未亮,我们辗转来到印度圣城瓦拉纳西。这座恒河边的城市因为河岸的露天火葬场而闻名,弥漫着水汽和燃烧产生的粉尘而形成的霾,热闹中带有一股阴间的气息。这对一些游客反而产生某种吸引力,而对很多印度人来说,在河边化为灰烬,随河水流走,一生罪业洗净,来生必在幸福之处。
(瓦拉纳西的恒河祭师)
我们走错了小巷,迎面走来的人抬着逝者担架,10分钟内陆续有十几个,都是标配,人被鲜花和黄色、红色的布匹包裹者。这对游客而言,是猎奇,对于印度教徒则是另一种朝圣了,一些人在河中洗澡沐浴饮圣水,一些人把这里视为我们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站。
从瓦拉纳西出发,不远的地方是鹿野苑,就是释迦摩尼证悟后,初转法轮度化五比丘的地方。在这里他提出了人生执着于苦行和乐受都是不对,我们应该离开苦、乐两个极端而走中道。这对佛教徒而言是圣地,立有东亚、东南亚各国文字的《转法轮经》石碑。
回到瓦拉纳西后,我们又辗转去了拘尸那迦尔,佛陀最后一次讲经并圆寂的地方。那里有一座巨大的舍利塔,还有一大片据称是佛陀火葬的古代遗迹。在拘尸那迦尔,佛陀最后一次讲法,然后问弟子们,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最后,佛陀在圆寂前叮嘱弟子们要“以己为灯,以己为靠”。
离开拘尸那迦尔,经过一夜一天,到达佛弟子们眼中最神圣的菩提伽耶,即佛陀在菩提树下证悟成佛的地方。在菩提伽耶,围绕那棵圣菩提树,有一座建于19世纪的巨大佛寺——摩诃菩提寺。寺中有一处开阔地,几十个藏民在听一个活佛用藏语讲经。
寺中除了游客便是各国前来朝圣的僧尼,从僧衣的颜色可以看出他们来自哪里,西藏、泰国、缅甸、斯里兰卡……僧尼们围着圣菩提树和大佛塔拿着各国文字的佛经,用着功。斯里兰卡的西古城也有一颗圣菩提树,是斯里兰卡公主在1000多年前取下枝条移栽成活的,原先的那棵树死掉以后,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棵圣菩提树是斯里兰卡的那个树上取下枝条复活的。三棵树既是同一棵,又不是同一棵,这隐隐指向佛理中最难懂的那部分——“不一不异”。
在用功的人群中,我们看到一位穿青袍的尼姑在面对着佛塔跪拜,这时一个穿僧袍的印度小孩朝我们迎面走来,他看着我们合十喊道:“阿弥陀佛”。话音未落,尼姑突然弹起,扭头骂道:”神经病啊”,瞬间又转过头去。各国佛教徒袈裟颜色不同,念诵的佛号不同,那句“阿弥陀佛”也许是印度小和尚从中国武打片里学到的。阿婆罗神庙上的那句“认识你自己”,在佛教里则是要自问,“我”是“谁”。那天有趣的是,尼姑并不真的清楚“谁”在冒犯她,而“我”也不清楚她的生气又指向“谁”。出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她不远万里而来,毕竟是在寻找生命的意义,寻找“我是谁”的答案。与她相比,我们只是观光游客,所以心里向她默默致敬。
南下之前,我们在当地找了一辆车,去了王舍城、灵鹫山竹林精舍等佛迹,那烂陀寺遗址,然后司机带我们去了我们点名要去的佛教圣地毗舍离——我们下车后,发现显然不是,那里有好几家供奉大雄马哈威亚的耆那教寺院,并在一座巨大而美丽的人工湖中央,建着一座光洁的汉白玉神庙。它显然是耆那教的圣地。我们查了资料,至今也不知道我们去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耆那教未知圣殿)
(那烂陀寺)
旅行没有错误的地方,只有经历,人生也如此。圣人们告诉我们,不要外求,要往内心寻找一条内圣之路。
========================================================================
微信公众账号:“寻找旅行家”,每天为你精选一篇有见地的独家专栏文章,欢迎关注,互动有奖^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