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斯德哥尔摩看见幸福的鸟
二月底,我去奥地利开会,但突然想到要去看极光,所以请了假,在会议开始前去了瑞典。北极圈更北有一座小城Abisko,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地。我需要在首都斯德哥尔摩坐整晚的火车,一路向北进入极圈,在漫长的18个小时到来之前,我不得不在这座城市短暂停留。在此之前,我对斯德哥尔摩缺乏任何直观的印象,在我离开后,想起瑞典,首先是夜间迷宫一般的老城,然后便是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鸟。
(让人轻易迷路的老城)
清晨,我驻足在市政厅附近的岸边,梅拉伦湖的水面上,漂浮着大量正在消融的流冰,它们将顺流而下,最终进入东面的波罗的海。这是冬天即将过去,春天尚未完全来临的时分。我没有明确的目标,只知道人们大都选择老城或者皇宫作为一日游的去处,了解了大概方向之后,我便尽量挑选水边的道路行走。构成一座城市自然风格的元素无外乎空气,土地和水,它们自上而下,有效地对抗了现代性和标准化,是我在城市里赖以生存的养分。上海也是海边的城市,但似乎并没有那么多亲水的场景可供光临。事后我才知道,斯德哥尔摩是由70余座桥梁连接着的诸多岛屿构成的城市,不知是哪里的好事者声称,这里就是“北方的威尼斯”。南方与北方,总是存在着一种温度的差别,放在人与人之间,就是寂寥的程度。这种空旷的寂寥延展了一座城市的空间感。几年后我去了威尼斯,所以能够断言,发生在这两地的迷路,将拥有截然不容的气质。
(梅拉伦湖的浮冰)
我沿着水边向老城的方向前行,身侧的水域也随着两岸建筑的演变呈现不同的舞台感。阳光毫无征兆地刺破了阴霾的天空,为这冷寂的城市注入活力。我来到了一个码头上的垃圾收集站,并且停下了脚步,腐败的气味在冰凉的空气里变得稀薄和凝滞。促使我停步的并非这隐约的气味,而是由于我的到来惊起的一片飞鸟。这群红嘴的海鸥有洁白的羽毛和灰色的翅膀,我不知道它们是否已经开始了这一天的觅食。它们在金色的朝阳下翩然翱翔,成为了比深灰色的云更为鲜明和美丽的影子。
(朝阳下海鸟的剪影)
此时我的背包里尚未准备任何食物,所以不免感到抱歉。对于喂鸟的迷恋,应当始于五年前的新西兰,几乎已经一无所有的我在奥克兰图书馆门口用面包屑喂麻雀。我对蹦蹦跳跳的它们说:“吃吧,吃吧,尽情地吃吧,这是我最后一点儿面包屑了。虽然填不满我自己的肚子,但够你们这群小家伙快活一阵子啦。”那是冬日将至,天气开始微寒的季节,它们的雀跃令我感到温暖。
我站在水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海鸥,然后继续向前,此时已有早起的瑞典人开始晨跑。通往古城方向的桥梁至少有三座,我走上了其中之一,行至桥中央,在左前方出现千千万万只鸟儿,它们占据了眼前这片水域,正往某一个方向聚拢,我深受震动,以至于久久凝视,难以离去。
(吸引我注目的鸟群)
原来,在桥头左拐,与水相接处有若干级阶梯,顺着阶梯往下,便是一个小小的伸入水面的平台,一名市政人员就站在平台之上,从随身携带的小筒里往外掏东西。他身着橘红色工作服,外面套着件黑色马甲,头戴毛线帽,由于体格颇为魁梧,远看如同一只被群鸟包围的大熊。平台临水的三面被挖出了浅浅的食槽,淡黄色的食物已经铺满其中。
一些体型较小的鸟儿,如水鸭、海鸥,就站立在平台或食槽的边缘,直接啄食其中的食物,而大个儿的天鹅保持了惯常的优雅,修长的颈项足够它们在水中进餐岸上的食物。为了照顾被阻挡在外围的其他鸟儿,大熊从筒子里不断地将食物抛向水面,这又引发了另一种热闹。在深蓝色的湖水与淡蓝色的天空之间,是千百年未变的砖瓦与街道,唯有新时代的讴歌赋予这些沉默熠熠生辉的光彩。
我看到大熊已经准备离去,便迅速地从桥头走向喂食平台,和他聊起了这些美丽的生命。他告诉我,每天早晨九点,他都会到这里来喂一次鸟。天冷的话就得喂两次,除了早晨,下午还有一次。因为在冬季,鸟儿没办法去海里找吃的,食物特别少。
(喂鸟的市政人员)
因为一首诗,人们向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而我记住的是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因为海洋和鲜花,也拥有独一无二的灵魂。还有人告诉我,如果你能够辨别十种不同的植物,城市将变得不同。在薄情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这是我认为唯一的方式。
关于斯德哥尔摩的记忆,是古老的迷途,是融化的早春,又是凝固的飞翔,但归根结底,是生命与生命之间的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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