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山的戚公祠就在补山精舍旁,是一座中国传统的祠庙式建筑,高大宽敞、飞檐翘角的大殿气势恢宏但内外装饰略显朴素。门口有一副篆书对联,我反复辨认才勉强看出对联书写的是:“拔剑光寒倭寇胆;拨云手指天心月。”
这座祠堂是为纪念明代抗倭名将戚继光而立的纪念祠。戚公祠的大殿内有一尊坐像,是一位戴盔挂甲、身着锦袍的将军端坐中央,神态威武庄严、气定神闲。内里还另有一尊金盔金甲半身塑像,都是戚继光的戎装塑像。此外,祠堂内有大量图文,展现出戚继光抗倭战争的历史画卷,歌颂其抗倭功勋。
祠厅周围在嶙峋奇石和葱郁林木间,还有平远台、醉石亭、蓬莱阁以及一块刻有“醉石”字样、状若卧床的巨大平板岩石。所有这些构成了完整的一组园林式纪念建筑群。
戚继光,字元敬,号南塘,晚号孟诸,卒谥武毅。他是山东蓬莱人,明朝嘉靖六年出生于将门,自幼喜读兵书,勤奋习武,立志效国。
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戚继光依例袭父职为登州卫指挥佥事,成为朝廷军队的官员。明朝嘉靖年间,东南沿海一带倭寇日益猖獗,作为军人,戚继光大半生都在与倭寇纠缠战斗。他曾分守宁波、绍兴、台州三府,因为抗倭不力而被免职,后又因抗倭有功而复职,再因功而擢升。
真正让他声名大噪的是他奉命率师增援福建之后。嘉靖四十一年,他入闽连续在宁德横屿、福清牛田、莆田林墩打了三次大胜仗,给倭寇以沉重的打击。但当他班师回浙江之后,倭患再起。第二年,他再次领兵入闽攻克平海。此后,一路高歌猛进,剿平福建广东等地的倭寇。与此同时,他的官职与名声也一路高涨。
到隆庆年间,戚家军又驻守北疆,成功地抵御了蒙古部落的侵扰。由于军功卓著,朝廷封戚继光为太子太保,又进封少保。万历十一年被调广东任总兵后,因朝廷内斗及其他原因而遭弹劾,被免职,被迫回乡养病。万历十五年在山东蓬莱家中病逝,享寿六十。
在戚继光入闽作战大捷准备班师回浙江时,福州的官绅们特意在于山平远台上设宴接风。当晚庆功宴后,戚继光酒后行至一块状若卧床的大石旁,就势倒在石上便睡。此石便获得“醉石”美名。在于山平远台,福州官绅为平倭有功的戚继光勒碑纪功,后人还在此建戚公祠。清道光年间,戚公祠被焚毁,现祠为1918年重建。
明嘉靖年间,倭寇对东南沿海骚扰已久,尤其对当地官绅的大肆抢掠,成为那些年朝廷的心头大患。戚继光及其他如俞大猷等武将领命平乱,确实不辱使命。虽说那些所谓倭寇,其中有来自日本的浪人、海盗,多数实为中国沿海海商和渔民,但在东南沿海一带的抢掠,造成了社会动荡,武力平倭是必须的;戚继光、俞大猷等武将也确实是劳苦功高,该当褒奖。
戚继光因剿灭倭寇而被奉为民族英雄,也是时势所造就。一个民族总是需要英雄,尤其是一个常常处于内忧外患之中的民族。一位震古烁今、叱咤风云的民族英雄,总能在普通国民中激发出令人惊奇的爱国情感和行为动力。在近代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日本好战分子成为了中华民族最危险的外部敌人,一位高大英武的抗倭民族英雄更是整个民族心理的迫切需要。
英雄的塑造,自然会掩盖所有的缺点或黑暗,夸大优点和光明一面,甚至可能会编造各种传奇故事。至于真实的历史人物只能留给严肃的历史专家去深入考证挖掘,民间野史或官方刻意宣传只需要神奇威武的英雄。英雄形象一旦确立,他崇高的形象就具有特殊的感召力,在民众中产生近似神灵般的崇拜,并有着不容忽视的榜样作用和激励启发的作用。
在戚公祠的周围,遍布巨石,石上多有各个时期的各种题刻。就在戚公祠与补山精舍之间的一个巨石上,我们见到大大的“国魂”二字。这幅题刻是出自参加了淞沪抗战和福建事变、时任十九路军上校参谋主任的丘国珍之手。
在醉石亭下还有更大的“誓雪国耻”四字摩崖题刻,是出自时任福建省高院院长的童杭时。他早年曾任孙中山大元帅府参议、宪法起草委员会委员,此后一直在司法界工作。这四个字是他于1936年镌刻的。在戚继光抗倭胜利纪念地发出的这份抗日誓言,激励了许许多多的热血青年走上浴血奋战的战场。而今,这四个大字,虽已覆盖着苍苔落叶,变得不易完整辨识,但却愈加突显出其雄健苍劲的力道,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当年国人的激愤。
戚公祠厅石碑后的大石上,还刻有“四省沦亡,空前耻辱。嗟我国人,何时湔雪”,不知具体出于何人。此外,爱国作家郁达夫1936年也曾来此拜谒戚公祠,特地写下了一首《满江红》词,其中的慷慨激昂,表达了他对这位抗倭名将、民族英雄的景仰,也抒发了国人坚决抗战的豪迈气概:
三百年来,我华夏、威风久歇。有几个,如公成就,丰功伟烈。拔剑光寒倭寇胆,拨云手指天心月。至于今、遗饼纪征东,民怀切。
会稽耻,终当雪。楚三户,教秦灭。愿英灵,永保金瓯无缺。台畔班师酣醉石,亭边思子悲啼血。向长空、洒泪酹千杯,蓬莱阙。
原本此词刻于戚公祠厅旁岩石上,“遭破坏,1978年才又补镌于祠旁石壁上,与“誓雪国耻”四字并列。细看词中文句,可以看出,其中“拔剑光寒倭寇胆,拨云手指天心月”正是现今戚公祠门前的篆字对联。
原本戚公祠门前选用的一副对联是:“雪国耻在四百年前公不愧曰武,绍兵法于十三篇后吾曾读其书”。据记载,这副对联是1923年吴佩孚五十大寿时,福州有人向他征求联语,于是他便亲自提笔撰写此联并差人专程送到福州。严格地说,单从对联来看,这副对联与现时用的郁达夫词句相比,上下对仗、用词以及格律更为工整精当。
这幅旧对联在不经意间向我们提示,戚继光的抗倭事迹已经过去了四百多年了,世界上的事早已沧海桑田般地变幻了几番,国家间的强弱对比也是此消彼长不停变动。中日之间的力量对比也是这样,双方之间的战争也发生过了几回,而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大战才是真正的国力和意志的大比拼,其惨烈程度更是史无前例,影响至今依然存在。
实际上,戚继光当年是以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戚家军优势兵力来剿杀多股乌合之众的倭寇。与之相比,中国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抗战,全国各路将士都是以劣势装备在穷弱的国力支撑下,对抗虎狼般的入侵者,过程中的英勇悲壮胜出几百年前的状况不知多少倍,涌现出英雄的人和事不知凡几,这当中也包括曾在此驻扎并起事的十九路军,而像张自忠、戴安澜等高级将领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更应该被奉为我们的民族英雄,应该有更宏大的殿堂来纪念,应该更广泛宣传让国人时刻牢记……
戚公祠周围亭阁辉映,花木扶疏,环境清净幽深。黄昏时分,漫步而过,令人颇有感触:真是个好美好清幽的地方。我在感触之中也存有一份信念:历史终会为所有的人物安排好他们应处的位置,是真英雄,自会永远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