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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纳米比亚的星空下 【BToxin 生死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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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记

很多年以前,我和老公开始恋爱的时侯剑桥是个冬天,两人总是在凛冽的寒风里牵着手一路跑进市中心的书店坐在又大又古老的暖气下翻看世界地理画册。 这些大型书籍通常都很昂贵,是那时的穷学生怎么也不敢奢望的。于是两人一坐就是一下午, 在随身的小本子上抄抄写写, 把世界上最想去的地方记录下来。然后说好这就是我们人生的备忘录,今后的生活中吵架或是过不下去的时侯拿出来看看,不能忘了当初的誓言。

这一幕每次回想起来都是感慨。 那时候两个哪里都没有去过的人对世界的渴望全都倾注在书店里那些厚厚的地理画册上。小本子上一个个手写的地标便是我们要用一生去完成的承诺。 后来在婚礼上许下誓言的时侯,我眼里浮现的几乎全都是两人在书店里席地而坐的画面。

小本子上记录了近百个坐标,都是些地球上奇特的地理地貌。 排在前十位的是我们两人共同的挚爱。 其中有三个坐标“生命之圈”,“河床上的千年枯树”和“世界最大的沙丘”竟在同一个国家 :这就是纳米比亚

2013年2月BBC推出了大型地理纪录片“非洲”,虽然关于纳米比亚的故事并不多,但是却用了航拍飞机把这片土地拍的如同史诗般恢宏。视角从一个个生命之圈渐渐推进到干枯的河床,再一个回转便是漫无边际的纳米比亚沙丘一直延展到南大西洋。 整个镜头一气呵成浑然一体。

纪录片看完, 两颗热血澎湃的心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渴望,3个小时后我们定了两张飞去纳米比亚的机票。

They call it Africa, we call it home 人们称这是非洲, 我们称这里是家

经过了4个月的准备,当我们买了必要的户外装备,定好了所有的营地,租了一辆Toyota的四轮驱动Hilux时,常用账户上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之前并不知道纳米比亚几乎是非洲旅游消费最高的国家,眼看银行账户的余额已经趋近负值,自己都觉得可笑。 一时脑热定了机票,还没等出门几个月的积蓄就一下全进去了。

走前的一天晚上和朋友吃饭,说到去纳米比亚旅行两周时,一桌子人目目相覷,有一半人竟然不知道纳米比亚在哪里。

纳米比亚? 哪里?非洲吗?”
“嗯,南非左上边!”
“看动物吗?”
“不看”
“有什么旅游景点吗?”
“没有”
“那有什么啊?”
“有干枯了河床还有死了一千年的枯树,还有很神奇的...“
还没等我讲完, 朋友的汤差点一口喷出来,“跑那么远去看几颗死树?!!”

一阵虚叹之后话题很快又回到巴黎购物和美食上了,气氛马上活跃了许多。我在一桌子的热气腾腾后面悄悄地掩饰着我的尴尬,内心有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那天晚上, 我们是两个无可救药的人。

饭店出来我们一路牵手散步回家,老公意味深长的看着我:“你怎么和其他女孩子那么不一样?你真的不想去巴黎吗?”

在一起9年,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心里是不悦的。“别人不懂我你还不懂? 我这颗心早就被小本上那些坐标沾满了,哪有位置分给巴黎?”

说实话, 旅行是为了满足我对世界的好奇心。 世界太大, 未知的坐标太多,有生之年能够走完自己想去的地方就已很不容易。 毕竟人生的答卷是交给自己的,别人眼中的景点再好与我又有何相干?

每个人定义的浪漫都不相同,我心中巴黎的璀璨远远比不上纳米比亚那些干枯河床上的千年枯树。香榭丽舍大街上手握咖啡漫步街头的小资情调早已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让我把钱花在巴黎,哪怕只是买一杯拿铁我都觉得心疼。毕竟,我对巴黎还没有足够的好奇心。

纳米比亚实在是偏远, 居然没有从伦敦直达的飞机。 我们只能先飞南非, 再从南非转机去纳米比亚。这些年来老公对地理摄影的追求与挚爱已经远远超出一次普通旅行的意义。 我不知道来纳米比亚到底是为了谁, 一开始是因为我对那些圈圈的痴狂,后来又是为了他摄影……

飞机驶入纳米比亚境内, 我拉开机窗,一片苍茫大地亮的刺眼。人类文明似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一切都是那么原始。在这里,大地保留了最初的形态。

历史上人类文明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各个地域,但人类祖先迁徙的源头却始于非洲。既然血脉的根基秉承于这片土地上,人类都应该到这里来归根认祖,那又为何这片土地在当今后人眼中却如此的与世隔绝和陌生?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的原始,干旱,贫穷,和艾滋病泛滥?

想想竟觉得悲哀。

下了飞机刚进机场, 一行巨大的标语映在眼前,不禁感动的眼角有些湿润。这是一句最朴质的话却让人感慨万分:“They call it Africa, we call it home” 人们称这里是非洲, 我们叫这里是家。

来这里, 每一个人都是回家。

卑微来自那里?

首都Windhoek (温得和克) 机场很小,也就跟个大型超市那么大。 刚把行李推出有冷气的大厅,强烈的光线就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我拿手挡住阳光,视线穿过停车场往地平线上望了望,无穷无尽的荒漠就这样肆意的平铺在眼前,一点过渡也不给。一轮烈日,万事万物都在这强劲的温度里蒸腾着。

“我们到了,来,把帽子戴上!”老公一边把我赶到树下的阴影里,一边和租车公司派来的司机把行李往车上运。不过才10分钟的光景,他背上就已经湿透了,我也被烤的说不出话来。再看旁边的黑人司机却穿了一件厚厚的夹克。

机场离首都还有半小时车程, 车子在荒漠的公路上驰骋, 眼前的景象焦黄一片, 大大小小的坚石遍布荒土,交杂着成片枯色的野草,荒蛮中偶尔立着几棵灌木丛,无声无息的忍受着烈日的炙热。

说是荒漠,但都用铁丝网围着。 一问才知道这些土地都是有钱人的私人农场,有的放养牲畜,有的圈养羚羊供游客打猎,有的干脆什么也不干,修栋带游泳池的大别墅偶来度个周末。

果然,有些树荫下趴着几只看起来无精打采又骨瘦嶙峋的山羊。 都说人不能选择出生, 动物何尝也不是一样?很庆幸眼前这些可怜的山羊并不知道在遥远的北半球他们同类却过着另一种生活,每天沐浴雨露不说,欧洲的乡间田园里总有啃也啃不完的青草。

租车公司老板是白人,非常友好。光亮的大办公室里冷气呼呼的吹着,我透过窗户看见几个洗车的黑人女工在烈日下的一个角落里静静的坐着,黑黑的眼睛悄悄的望着冷气房里的我们和正在数钱的老板。

租车的价钱昂贵的说不出道理,几乎是欧洲的5倍!我们付了厚厚一叠钱后就被领去看我们租的车子。 这是一辆很大的白色Toyota四轮驱动Hilux,非洲最常见的一款车型。后面一个巨大的车舱里装满了露营用品,从餐具炉到冰箱桌椅一应俱全,车顶上固定着一个可折叠的帐篷,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两周的家。

纳米比亚的荒漠中,为旅游业修建的豪华营地比比皆是,但价格却昂贵的无法直视。 我们虽说住帐篷可以节省开支,但当地法律规定禁止随地露营,必须要去向游客开放的营地,费用也并不便宜。 不管怎样,有了帐篷,有屋顶的房子就不去梦想了。

租车的老板很有耐心,不紧不慢的讲着各种注意事项,从纳米比亚的交通规则一直讲到半夜睡觉遇到野生动物时怎么办,越讲越兴奋。

看看时间已经接近中午12点了,我有些焦急,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纳米比亚大沙丘,明天清晨我们就会站在我梦回萦绕的干枯河床上,等着黎明第一缕光线掠过那些千年的枯树。

好不容易听他讲完,我们赶紧谢了老板赶到一家大型超市采购装备。我们买了油盐酱醋, 几大盒冷冻的生肉,玉米,土豆,洋葱,蕃茄,生菜,一麻袋橙子, 10大瓶矿泉水,满满的推了两大车。老公看我赖在冷柜前不肯走又给我买了几根冰棒,好不容易一起塞进了那个小的可怜的冰箱里。

老公发动了车子,又拿了些零钱递出窗外,一个看车的黑人小伙接了过来,脸上腼腆一笑。 我望着这个和欧洲没有区别的超市叹了口气,这里来来往往的顾客都是白人,偶尔几个黑人员工在停车场里奔来跑去,做的都是体力活。

整个城市,银行酒店高级场所里进出的全是白人,黑人服务于白人好像太阳从东边升起一样自然而然。

纳米比亚是个饱受沧桑的国家。1800年起被德国控制,随后因为钻石又被德国殖民了30多年, 期间纳米比亚本土人Herero(赫勒娄人)and Namas(那马部族人)起义,但80%的人口(约6万人)遭到了屠杀。德国人掠夺了钻石后只给这个国家留下了1万5千难民。

德国人走后,当时作为英国殖民地的南非又占领了已经奄奄一息的纳米比亚。当时的南非已被英国奴隶制和种族歧视折磨的不成样子,纳米比亚成了殖民地的殖民地, 人民也自然成了奴隶中的奴隶。

随后75年的煎熬中独立战争就打了25年。 虽然1990年纳米比亚共和国终于独立,但种族歧视的阴影却是留在这个国家精神上最大的病诟。如今的10%的白人仍然治理着90% 的黑人。而这些黑人却把歧视当成了默认,白人面前依然是一副胆小卑微的样子。

去过这么多国家,从未感受到如此强烈的种族歧视。但这种被歧视却完全出自于黑人,而非白人。

纳米比亚虽然国家已经独立,黑人终于统治了整个国家,但闹革命的领袖却不懂治国, 从白人手中接管后的国家大不如前。失业率每年上升不说,穷人还是穷的衣不遮体,到是配合其他国家开采资源的大型工程更多了,各种矿石源源不断的出口出去。

坐吃山空。

民族的卑微从古至今都与自我认知,经济实力紧紧挂钩。那么教育,富国是眼下唯一的途径了, 尽管太过漫长。

钻石和豆荚

开出首都才1个小时就已经进了无人区,开了很久也遇不上一个人。偶尔遇上会车,车上坐的也是欧美游客,和我们一样都是来自驾的。

纳米比亚没有火车,但本地的公共汽车似乎也没遇上。一路上我很期待看见一辆运货车,至少可以证明生活在大漠里的人还有物资补给。眼巴巴的望了一路,只看见几辆油罐车。可想而知这个国家除了几个大城市之外,偏远的村落当真是与世隔绝。

再荒凉的土地上也有人烟。几片瓦棚和破布就是一个家,好一点的有一小群山羊啃着没有几片叶子的矮树。纳米比亚的GDP不能算差,可是财富大都集中在5%的人口上,偏远地方的贫穷还是那么触目惊心。

行驶的路两旁时常会有一两个破旧的小摊子,千疮百孔的破布下遮着大大小小粗糙的矿石。 停车下来,便会有不知从哪里跑来的人端出一个小盒子装着几颗未经打磨的原钻在你眼前晃着, 这里的人英语只会说几个词,打着手语吱吱呀呀笔画着。

我自己并不爱钻石,是因为太了解钻石背后的故事。

能想象吗,100多年以前这片土地是世界上产钻石最多的地方。也正是因为钻石,这个国家成了西方杀戮掠夺和殖民的地方。

钻石在这个世界上并不稀有,它的珍稀只是商家为了提高价格的谎言。据最早一批在纳米比亚淘钻石的德国人说那个时侯在海岸线上每走几步就能捡到一颗钻石。纳米比亚捡完了就迁去了南非。如今这里地表上的钻石被德国英国扫荡的干干净净,但依然有开发商在山里开采, 仅仅一个公司每年就能开采160万克拉!

纳米比亚本国没有技术探测开采,更没有技术切割和打磨。 所有的钻石商即使挂上纳米比亚政府的名字, 大部分暴力财富还是源源不断的流进了白人的口袋。在这样的公司里,当地人做的只能是体力活。

不能再想下去, 想多了都是无奈。 政治哪有真正的友谊?都是建立在各自利益之上。 发展非洲国际合作往往都是打着友谊的幌子,开采资源才是真正目的。商业科技在国家与国家之间永远都是封闭的, 甚至对于非洲这样的国家,保持他们科技落后的现状,对商家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长远的商业战略呢?

世界上90%的钻石都来在于非洲,大批库存依然秘密的储存在各大钻石商手里。在我看来,钻石往往连系着太多的掠夺和血泪,一并夹杂在殖民的暴行和屈辱中,再璀璨的光芒也遮掩不住这背后的辛酸。

拿起一块落满尘土的矿石问问价钱, 卖石头的人也吱吱唔唔的说不出来。这些石头根本卖不出去,政府阻止私人挖采矿石,因为山体崩塌的机率太高,总有惨剧发生,但还是有人愿意靠着运气,他们总是希望一小块矿石能换来一家人的食物。

这些穷苦的人们好不容易用双手挖来几颗有些价值的石头试图卖给游客。可他们哪里知道当今的女人看上的怎会是几颗未经打磨的钻石, 她们要的是 Cartier 卡地亚,是Tiffany 蒂芙尼。

我实在不明白, 人世间的爱情为何偏偏要用一块石头去喻意比拟呢?仅仅是因为坚硬和物以稀为贵?更何况钻石根本就不曾稀少。

眼前的黑人眼巴巴的望着我的表情。总是回避着他的眼神,看了便无比心痛。他见我不喜钻石就指着桌上大块矿石,见我犹豫再指指小块矿石。 最后见我为难,他打打手势问我们可以不可以给他些吃的。

石头我是不会买的,但分享食物我是很乐意的。

这些石头对我们没有任何用处, 倒是摊上散落着从树上掉下来的大豆荚很有意思。 这些豆荚来自纳米比亚最常见的树木Camel thorn (骆驼刺), 豆荚落的满地都是,像被风干了一般坚硬无比。这些豆荚是骆驼和长颈鹿最重要的食物来源。

老公很是喜欢,捡出三个毫无瑕疵的豆荚捧在手上,赞叹简直就完美的艺术品。我赶紧从车上拿了一些橙子塞在他手上,他不知所措的谢了又谢, 马上大声呼唤她的女人和小孩。纳米比亚耕种极少,除了肉类大多食品都靠进口。方圆百里的荒地哪有新鲜的蔬菜和水果?

看了他的小孩,我又从车上拿出来两个新鲜的梨。还是回避着他的眼神,很怕这种给予会伤了他的内心。我赶紧坐回车上催着老公发动了车子,后视镜里隐约看见他抱着橙子定格在一片尘土之后,雕塑一般。

期待Sossusvlei

一路颠簸晚上7点终于开到了营地,这个叫作Sesriem campsite的营地面积很大,可以同时露营几百个帐篷。我赶紧拿着打印好的预订单跑进大堂里去。一群欧洲游客正围着吧台喝酒闲聊着。

“已经住满了,没位置了!”一个黑人女士在吧台前翻着一个大本子慢慢的说。

“钱之前已经付过了啊!几个小时以前我才给你们打了电话再三确认位置啊!”我觉得实在不可思议。

“没了就是没了,我有什么办法?”黑女人手一摊一副漠不关己的样子。“钱不能退,要提前7天才能退!”

“你这是什么逻辑啊!”我提高了嗓门,“营地这么大,你就不能再出去找找还有没有空位吗?!”空气一下寂静了,吧台上的男人都看着我。

她马上软下来,和旁边的一个年轻黑人说了两句,那人立刻跑了出去。还不到10秒他就回来了说有一个空位可以马上带我们过去。我冷冷的看着这个黑女人,很忍耐的说了一句晚安。

老公坐在外边的车里等,见我在里面大声嚷嚷,车没熄火就跑进来把我拉出门外。

“有位置不就行了嘛,气什么嘛!”老公打着哈哈。他永远都是一幅不急不火的慢性子,不争不抢与谁也不生气。

“唉,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很享受那种有点权利可以拒绝别人的快感!你没看见她对那些白人的殷勤样!”我撇撇嘴说。

“不就一句话,你怎么上升到这么高的高度?”他对于人与人之间细微敏感完全是个白痴。

这个营地除了几件木制的小屋几乎没有什么人造的东西。 每隔着几十米就有一棵巨大的骆驼刺树,大石头围一个圈就是一个露营点。放眼望去每棵树下都停着一辆和我们一样的四轮驱动,旁边的篝火已经燃的很旺了。

那天晚上,老公劈柴生火搭帐篷,我用非洲的香料炖了半只鸡, 还做了番茄炒蛋,泡了当地的苦茶。明知道睡不了几个小时就要出发, 我们还是不嫌麻烦的忙碌晚餐,只为了在这非洲的星空下享受这难得美好的夜晚。

抬头望天, 第一次望着南半球的熟悉而又陌生星空,若有所思的呆了半天。这么繁密的星空和这璀璨的星河,上一次见还是在埃及撒哈拉沙漠,这已经是7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是我和老公第一次出去旅行,埃及的一幕幕至今依然清晰。

不过睡了4个小时,我们披着夜幕往沙漠的深处开去。

纳米比亚大沙丘是世界上最大的沙丘,连绵起伏上千公里。千年以前一条大河从沙漠穿过,干涸以后成了一个天然的裂谷,把沙漠拦腰截成两段,沙丘便静静的躺在这裂谷的两侧。 一条笔直的公路也自然而然的顺着裂谷铺进沙漠深处。

即便白天骄阳似火,夜间气温却只有几度,虽然吹着暖气我还是被冻的哆哆嗦嗦。 壮美的沙丘就在两侧,但黑暗中只有看不清轮廓的巨大黑影,阴森恐怖。

一个小时后公路到了尽头,我们要去的河床还在深处,被一片坑坑洼洼的沙地隔着。早上7点以后会有专门的司机开吉普车带游客进去,现在只能自己开车进去。我们有些犹豫,从来没有开沙地的经验,老公心一横一踩油门上了沙地。

小心翼翼的开了10分钟,忽然看见一辆四轮驱动停在前面厚厚的沙堆里。我吓了一跳,我们明明是第一个进沙漠的,这里又有严格规定夜晚不能留宿,怎么突然冒出辆车来?正想着,车减了速,突然间啪的一声车子熄了火,轮胎陷进沙子里去了。

我们跳下车来一看,原来是辆空车,人根本不在上面,想必是车子坏在了这里走不成了。还没想出解决办法后面又跟上来一辆车。看见两辆车停在这里,也减了速,一慢也陷进来了。

车上跳下来5个人一对德国夫妇带着3个小孩。小孩子总是最兴奋的,不急不恼,欢快的玩起沙子来。我们几个人讨论一阵虽然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但也算有默契,最后说还是推吧。

就这样一人踩油门其他人在后面奋力推,我们的车子一下就出了困境。然后我们再跑出去帮忙推他们的车, 小孩子兴奋得很,没使什么劲,但各个都觉得自己是大力神一样。

“我们的运气至少没有太坏!这辆车的主人该是有多倒霉啊!”我望着这辆空车若有所思的说, 可谁又能想到日后我们和这辆车的主人尽然结下了一生的缘分,这是命运还是巧合?我也说不清楚。

期盼黎明

急急忙忙的向河床奔去的时候天空已经在黛蓝中泛红了,朗朗在天的清月也渐渐朦胧了轮廓。

我们牵手跑进河床,空无一人的河谷寂静的仿佛掉一根针都能听见。我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此时一棵棵千年的古树就竖立在眼前,而我们也已经在这梦境之中了。

奔跑中上下颠簸的视线早已察觉到这空灵的意境,竟是舍不得一眼看全。 直到站定了,深吸一口气才敢仔细端详。 这分明是一弯河谷,横卧在沙丘之底。

河水早已干涸,但苍白平滑的河床却透着千年前一弯清泉的生息,这种海市蜃楼般的虚幻,根本不用去想就自然而然的在眼前呈现。

清晨的雾气正在散去,乌黑的古木渐渐明朗起来,背后的沙丘也在缓缓变成暖色。日出, 总有一种魔力,用光线把万物轻柔的唤醒,却又无声无息。 老公镜头里,第一缕光线正抚过树梢,一如我脑海中期待了千万次的画面。

大漠中如此一弯, 天地间如此一景,任何辞藻都是对它的亵渎。

我跪在地上,用手指轻轻的划过地面上纵横交错的裂缝。远处,向着天空伸着手臂的骆驼刺好像被凝固在了裂缝之中,在黎明中嘶叫呐喊,在生命的枯竭中挣扎。黑暗中我仿佛听见了这种无声的呼喊,把天地也给动摇了!

可谁能想到咫尺外高耸的沙丘却将这一切层层环绕,囚禁了一万年, 留下的是无以言状的寂寞!

我望着这幅极具痛苦诗意的画面内心震撼到无法言语。这已不是一种世间上单纯的美, 她超越了生命与死亡,耐住了孤独与寂寞,在万年沉淀千年洗礼之后为这世间留下了这般荡气回肠的壮美。

这种美需要祭拜。

老公一心一意的摄影,我慢慢的走在每一棵树前,仰望她们的样子。 骆驼刺是世界上最倔强的树,树虽死,但木却不朽。即便已是变成碳黑色却依然坚硬无比,雕塑一般的树干纹丝不动地在这里竖立了千年。

这一扎根便是永恒。

这些树至少在片河床上这存在了一千年, 算算竟是宋朝。只剩下感慨:人便是匆匆过客,历史也只是游丝一缕,山河面前我们渺小的如同这天地间飘忽的飞沙。

我发狂的爱上这里,爱这沙丘的妩媚,爱这枯木的孤傲,也爱脚下大地上的每一寸纹理。一想到离开竟怕的心慌。我痴痴的望着这一切,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很高了。

“来, 别发痴了,我们还要徒步进沙漠里去。”一个小时后老公已经收拾了相机包来牵我的手。“我知道你不想走, 我们傍晚再回这里来看日落好吗?”我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往回走,只盼黄昏快点到来。

守候日落

我们并没有去爬旁边那座世界最高的45号大沙丘,而是把车开进了沙漠的更深处,往东部的无人区走去。以前3次进撒哈拉沙漠都没有看到沙丘上奔跑的羚羊和翱翔的孤鹰,这一次在非洲更原始的大漠里希望能圆梦。

我和老公总是很有探险精神,仗着自己懂许多生存技能又会沙漠里辨别方向,很少把钱花在请向导这件事上。我们背了足够的水和食物,两把防身的刀,拿着一个指南针便向着完全没有方向感的沙漠走进去。我们计划8个小时后绕一个大圈走回河床那里。

这片沙漠实在太偏远了, 偏远到我都不确定有人来过。翻过两个沙丘便是茫茫的沙海, 此起彼伏的沙丘海浪一般层层叠叠。 转一个身便再无方向感,环望一周,地平线上除了黄沙还是黄沙。不愧为世界上最大的沙丘, 此时我们已置身其中。

这里的沙海比撒哈拉更加广阔柔美。日夜的风把沙海塑成波浪,时而汹涌时而平缓,但却了无声息。 光与影以最唯美的曲线进行分割, 金黄和褐黑纯净的不带一丝瑕疵,但强烈的明暗对比却又那么侵略性的刺痛了眼睛。刚柔相克,完美到了极致。

沙漠里徒步永远都是在追逐沙丘的顶端,层出不穷的顶端,自我的顶端,不曾后退的顶端。我跟在老公后面不停的爬,奋力的爬, 那种执着好像是一种宣泄的放逐,哪怕是爬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我想我都是愿意的。

爬至一个山顶, 回头一望,两串美丽的脚印蜿蜒的浮在山脊上, 一端已遥不可及,而另一端正紧系脚下。从没刻意的行走,但那曲线却柔美的宛如一条波动的绸带缠绵着沙丘,这一看更是痴了。

此时此刻,当天地间只剩下行单影孤的两个人时,才觉得世界都已抛之身后,我们是谁从哪里来曾经做过什么一切都不再重要。我看着老公的背影,听着他的声音,望着他的脚步,和这天地融为一体, 在我,便是整个世界了。

心,前所谓有的解脱和自由。我迷恋这种来自心灵深处的放纵,哪怕只是短暂的。

“快看那片阴影里,那排羚羊朝着太阳,像不像走进天光里一样?”老公指着远处的沙丘声调都很温柔。 这片沙漠能融化任何人的心, 我们虽是理科出身,平日里不擅长抒发太过细腻的情感, 可如今自然而然的就变感性起来。

这是一片野生动物原始的栖息地, 时不时都可以看到动物的踪影,根本不用期待什么。沙丘上长长的S曲线是蛇游走过的痕迹,草丛边时不时窜过的是沙漠蜥蜴,孤独的踱步者是大条纹羚,停停走走的是银背狐,天空中无声掠过的是秃鹰,而阴影里沿着沙丘脊背奔跑的就是成群的蹬羚羊。

这样的画面在纪录片里看到过无数回,但真实的景象呈现在眼前时,依然觉得是莫大的感动。

老公懂许多野外识别方向的技能,这么多年去那么多世界荒无人烟的地方翻山越岭,每次当我已经认定迷了路时,他却总能把我安全的带出来,这让我在心里上总有一种很强安全感。一步一步踩着他的脚印,什么都不用想,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8个小时后太阳偏西,我们果然又回到了那个河床上。

人已经散尽,我满心欢喜的奔跑过去,这片林子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找了一棵骆驼刺,树下席地而坐, 望望天边,太阳已经很低了。 两人盼来了黎明,又守候日落,这份痴情完完全全的给了这片土地, 毫无保留。

眼前的色彩是那么明艳,总渴望时间停下,但时间却又总是无情。 顷刻间河床上就渐渐的蒙上了暗青色, 而沙丘上的阳光却更加明亮起来。 从金灿灿的黄色变成橘红,色调不断的升温变成极度饱和的赤红。 我望着天边的云翔,只觉得那是调色盘里永远也调不出的水彩。

我几乎舍不得眨眼,望着阳光下的色块渐渐往沙丘的顶端缩小缩小,心里无限期盼能多停留稍许。可最终,她还是舍去了最后的一丝眷恋,耀眼的光斑完全消逝,只留下一片晚装般的艳丽。

我凝望着日晖余温里的山谷总也不舍得离去,我要把眼前的这一切深深的印在心底深处。殊不知,天边的第一颗星星已经悄悄爬上了天幕。

一天之间看她初醒又望她入睡,我彻彻底底的坠入了她的情网。

那一晚,我们在河床上追逐,在繁星下许愿,在落日余晖中守望,多年的夫妻好像回到了热恋中的情侣, 眼中只有这一天一地和月光下彼此的脸庞。

只是我们不知道有一场大灾难要来临了。

寻找生命之圈

出沙漠的路每天在日落就关闭了,门卫严格把守车辆再无进出。我们两个疯子硬是在无人的沙漠里没心没肺的玩到天黑透了,半夜里才在守门人噜噜苏苏的骂声中回到营地里来。

30上下的人了,玩到这么尽兴忘我,似乎还是小时侯的事。

早上一觉睡到自然醒,帐篷的帘子拉开一角,阳光已经很刺眼了。再望过去,老公已经在树下忙着做早饭了。恍惚之中又躺了下去,想起昨夜缠绵了一晚,醒来竟是有些恍如隔世。

索性把帐篷的门帘卷起来,头趴在门口看着外面的一切。帐篷顶上总是有小鸟停停飞飞, 再一看,成群的麻雀落在眼前的骆驼刺上, 老公在树下正抓着一大把面包屑不停的撒在我们的帐篷周围。

想起我们读博士的时侯,每天傍晚他总站在剑河边的一棵大柳树下等我,那时的他只有24岁, 而我也才22岁。过去的年年月月仿佛只是一瞬间,如今他已过30。

年少的轻狂是离我们远去了, 但对探索世界的痴心却从未改变。这么多年,那个写满了坐标的小本子是我们对彼此始终的承诺。

仍是趴在帐篷里, 老公端过来一个碗,新鲜的木瓜上洒满了香草味的酸奶。麻雀马上飞来了几十只,落在我们周围。 我接过碗来, 抓着他的衣角不愿撒手。

“别这样,快起来!我们今天路上要开很久,路上带你去看fairy circle!”老公捋了捋我的头发,转身带着一群麻雀又回到树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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