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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青岛】120小时与一封信
- 出发时间/2020-10-02
- 出行天数/5 天
- 人物/一个人
- 人均费用/500RMB
在青岛的某个邮局里,我曾给自己寄过一封慢信,上面写道:“收到这封信时,还记得青岛多少?”
当我收到信时,记忆里只剩下一些碎片了,一些关于海、岛、日、夜、渔、人的碎片。
“引”
尊敬的先生,您好:
上次旅行之后,许久未再联系,如今,有许多话想同您讲。
当您听闻我即将前往青岛的时候,我想您可能会感到惊讶。许久之前,我从印尼回国,和您夸下海口,扬言自己对海有了足够的了解,同时自诩对沿海城市有了审美上的疲倦,而现在,我却要对您说,那归国之后的第一次旅行,我仍是选择了一个有海的城市。
如果您问我为什么要这么选择,我想我的回答可能会令您失望。对于这个选择,我给不出任何借口,出发的目的既不源于我对海的某种思念,也不源于对远方的热切与期盼,而仅仅是对短暂宝贵的假期的一种不舍,因为不想这难得的时间从睡眠与琐事中溜去,便干脆选择了出发。
至于目的地,我综合考量,让它既不离我太远,又不昂贵,最后,这目的地才落在青岛。先生,我还想说,这篇文字的成因同样绝非偶然,除了向时间作证那几天的光景没有虚度,我更想为这篇文字赋予些温度。可悲的是,直到我将身子腾挪出自己的小家之前,都不知道究竟该注入以何种感情才算适宜。
我在青岛停留了五天,约120个小时,准确的说可能只有100个小时不到,而在这短短几十个小时里,我仍有一些片段想与您分享。如若您以为还算有趣,烦请您能读完,并告诉我问题的答案。
一丨栈桥与海
先生,在旅行方面,我虽没有很多人那样丰富的经历,但也自认为不至赤贫如洗。可当我乘着装载了成百甚至上千人的火车驶达青岛,当我想到自己只有仅仅几十个小时去认识并拥抱它时,面对这座陌生的城市,我还是慌了神,我心中暗问自己是否知道青岛的各条街道通向何处,是否知道它们之间有着怎样的联系,是否每个小时都安排的满满当当,又是否能了解到这座城市的全貌,思前想后,得到的答案却无一肯定。
于是我手忙脚乱的打开手机,又毛手毛脚得将手机揣回兜里,想做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始,这种时间带给我的紧迫感,竟让我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紧张与期待,并伴随着这种奇怪的情感,我无所适从地下了火车,走出青岛火车站。
先生,青岛临海,人尽皆知。于是当我一只脚才踏出车站,一只手便已迫不及待地摘下口罩,竭尽全力想从空气中找回些关于海的记忆,可这座城市的空气又显得有些不同,它不潮湿,也不带有腥气,只让人觉得干燥而清新。接着我举目四望,观察人潮汹涌的临海街道,眺望街道尽头的灰色的海洋,同时开始寻找前往新城市落脚点的交通方式。先前的疑问在空气的作用下酝酿成一个新的念头:“加紧脚步,不浪费一分一秒。”
我到青岛是中午,旅店在栈桥附近,我匆匆将行李安置在旅店,询问了店老板最好的游览方式,急迫地出了门,生怕落下个“去了但没玩的名头”。
青岛临海,著名的景点也都临着海,仿佛这座城因海而建,也为海而建。到达青岛的第一个下午,天色阴沉,太阳躲在云层之后始终不肯露面,所以当我走上远近闻名的“栈桥”时,只看到一片了无生气的灰,这灰色覆在礁石上,便使它们透出种枯萎了的橙褐色。先生,这海与我想象中颇为不同,它既不沾我印象中青岛“清新文艺”的影子,也没有大海应该有的汹涌澎湃,好比一座颇有名气但几近干涸的瀑布,你为它而来,却只看到几条寡淡的水流淌过贫瘠的石缝,心中难免失望与怅然。
我只花了5分钟看海。或者说,在短短的5分钟内,我原先的期待便在挑剔、虚妄和紧迫中被消耗而光,只剩嘴中不断发出的喟叹。我的双脚一步紧接一步地朝远处走,同时想起旅店老板说的话,他告诉我,青岛临海,只要体力与耐力足够,沿着海岸线一直走,便足以看完青岛大部分风景。于是我照做,从栈桥出发,决心在日暮前走到海岸线的另一端。可是先生,我似乎高估了自己的脚力,也低估了这片海沿路的趣味。
海低声轻吟着,海浪如手掌般机械地拍打着礁石,天却阴霾平静,好似年迈的母亲漫不经心地看着怀里顽皮的孩子。栈道上的游人迈着大小相近的步子,不紧不慢的走着。我起初夹在其间,脚下生风似的在往来熙攘的人群中穿梭,可步子迈得太大,累得就快,没消多久,便慢了下来。但我心中在日暮前走到另一端的念头并没有熄,反倒像经风忽而吹过的火苗,燃的更旺,每每想到,足底便暗自发力,脚下逃也似地随之加快两步。
先生,起初我根本顾不得身旁有谁经过,也看不到海边拉着钓线的渔人,我只顾向前,为着达成那既定的目标,也为着消除内心的紧迫。我从晌午走到傍晚,当我自信着打开地图再次确认位置,却发现走出的距离还不及目标的十分之一时,我才意识到这想法的异想天开,甚至就像久经饥寒的流浪汉偶获满桌珍馐,想一股脑吞入肚腹中那样不切实际。
在认清了自己能力的边界后,我的步子稍慢了些,原因是既知道了终点无法到达,内心本来的温热也像被忽而一股的海风吹熄,紧迫与动力顷刻烟消云散,只剩一团黑炭似的理想,不服输地散在原地。于是我将目光转向周围,开始想探寻些海边的趣味。接着,在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内,我就发现了海钓的渔人,拉绳上岸的冬泳者,路旁休息的清洁工,乘风破浪的驾驶员***
二 | 雨幕与灯
先生,我发现当我双眼紧盯着表盘的指针时,它的每一次跳动都是那么缓慢而有力,仿佛这简单的一个动作包含着时间无尽的思虑,可当我稍有懈怠,将视线转向别处,时间仿佛也随之变得轻浮,跳动的速度更像得到了成倍的增长,在每次的眨眼与呼吸间飞逝。我还发现,在觉察到海的趣味后,我竟会为了给这些“趣味”拍上一张照片而等上十几分钟,可在刚才,我却吝啬得连相机都不愿拿出来。
与预想不同,我虽然将整个下午都消磨在了海边,却没走出多远。随后在栈桥沿路的餐厅用了晚餐,期间听说五四广场有灯光秀表演,索性决定不再走了,算好时间,坐车前往五四广场看灯光秀。先生,我想您应该会知道,五四广场虽是青岛地标,但往素也只是供游客打卡参观,当我知道广场因为国庆而要表演灯光秀时,喜出望外。所以虽说“算好了”时间,但我仍是提前许久到了广场,生怕错过什么。
刚到五四广场时,天色只是偏暗,过了一会儿,我想大概有30分钟,雨点同夜幕一齐落下来。这雨下得并不浓重,淅淅沥沥,不能连贯成线,只是倏忽间划过闪烁的车前灯,行成万点流光星辉。五四广场上,没人因为这轻佻的雨丝而失了兴致,三两情侣,一家老小,拥挤在人群之中,徜徉在被霓虹浸染的大理石地板之上。本来一直吹拂的微风,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只剩几点雨滴,穿梭在婆娑灯影之间,孤独地向下坠落。
先生,我从栈桥走到第一海水浴场,再从第一海水浴场乘公共交通于此,路上虽偶有休息,但此时仍是腰酸背痛,不知什么时候,脚底还在汗水的灌溉下长出了刺,锋锐尖利,阵阵痛感顺着躯体直达大脑。我实在受不住站着等待的苦累,寻坐在广场隔街的路沿上,静静看着眼前攒动的人流。我想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屁股也感到些许发麻发涨,无奈起身的同时,人流之后的高楼突然亮起缤纷绚烂的霓虹,然后巨大的图案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在视野之中,大海、灯塔、飞鹤、楼宇、红旗、啤酒***从视野最左一直延续到最右,我仰着头,同眼前卖氦气玩具的、举着相机的、打着电话的、喝水的、聊天的人们一样怔住了,只举首注目着那片映在天幕上的彩光,仿佛被什么东西攫住了心魄。
这个夜晚,我记住了很多个瞬间。我记得有那么一阵儿,这雨愈下愈老成,紧密得像梭织机上工作的线,息息不停,好像要浇灭游客们的热情似的。又有些时候,这雨慢下来,几乎比浅梦时的呓语还要轻,空气中悸动着人群的兴奋、夜晚的梦幻,紧接着,远处身着五彩的楼身恍然间全部归结于红色,伴着红旗飘扬、火树银花,几只巨大的白鸽随之从楼身飞向夜空,隐没在夜晚的一片墨蓝之中。
我还记得,那场灯光秀最精彩激烈时,静止住的游客们好像是受了某种鼓动似的,发出这样那样的感叹,广场也沉浸在一片沸腾之中。喧闹声随着眼前霓虹的变换而起伏,就连从黑暗中传来的船只的低鸣,都被淹没其中了***
返回旅店时已是深夜,疲惫与重燃的焦虑几乎要把我打散,我顾不得洗漱,倒头便睡。
三 | 一间馄饨店
先生,我到青岛的第二天,粗略地算,也就是第12-36个小时里,青岛不再下雨,转而刮起了大风。那风强硬蛮横,丝毫不避讳游人的感受,仿佛在喧嚣着自己才是这座城市的主人。体感更冷了些,于是那一早,我在街角寻得一家馄饨店。说是一早,由于太过疲惫的缘故,醒来已时近正午,等我洗漱完毕,那太阳也快爬上头顶了。
我没记错的话,馄饨店名叫聚和源馄饨,在那里,我花了约30分钟的时间用早饭。
店的规模不大,体量与任何一个住宅区楼下的早点铺子别无两样,但生意红火,桌子也被占得十有八九。馄饨店的后厨与前厅之间被一个吧台隔住,收银点单都在此。老板和老板娘一副本地人模样,前者不胖不瘦,头发深灰,穿着一身朴素的红衣棕裤;后者身材矮短,一头鬈蓬发,脖颈上套着个绿色围裙,围裙下面一件没过大腿的黑色套裙,盖着一条不太搭的白色长裤。二人面色红润,脸上挂笑,眼神可亲,见我进来便热情招呼,我也照程序点单,待馄饨上桌。
这家店没有下手,全靠老板与老板娘二人操持,老板负责煮,老板娘负责包。那馄饨在老板娘手里个个皮薄大馅,在老板的锅子里扑腾扑腾的上蹿下跳,老板也不心急,尽让它们欢跳,等着它们老实了,像莲叶一样浮在水面时,便一抄子敛入碗里,呈上餐桌。我看了看时间,忙不迭地吃了第一口。
老板娘仍在吧台后包着馄饨,眼睛却四处张望,仿佛包馄饨这事儿已经熟练到成了手自己的工作,大脑和眼睛全不用管,然后开了口:“小伙儿,你多大?还上学呢吧?”我怔了一下,抬头确认她是在同我说话,才回答:“已经毕业了。”
“大学?”老板娘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我看不像,我看你顶多没二十,高中毕业还差不多***出来玩儿的?”
这话我听得当然高兴,想笑,可正囫囵吞着馄饨,只能无奈从嘴巴的空隙中挤出一个答复:“***嗯***”。
“我这馄饨怎么样?实在吧!像不像家里你妈包的?”老板娘边说边擓了一勺肉馅儿放在手心的面皮上,用手一卷,再从两边一窝,馄饨便成了型。
先生,我向来害怕别人让我评价好坏,因为我既没有夸赞别人的能力,又不忍对别人打击,况且,于我而言,大饭店的一顿正餐与犄角旮旯中苍蝇铺子的一份小吃带给我的满足感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后者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然,这也可能是我眼界狭隘,不曾吃过真正的美食所致。
所以当她问到我这个问题时,我暗自庆幸,假如她问的是:“我的馄饨是不是好吃,顶得上高档餐厅里馄饨的美味”,那我可能只得像往素一样为难、敷衍的苦笑,所幸这次她只是与母亲的馄饨作比较,且这话虽是自夸,却不比生活中那些费尽心思矫饰自己的人,一言一语不带半点傲慢,只叫人觉得质朴亲切。我随即放下送到嘴边的馄饨,抬头,猛点了三下。
“那你也慢点儿吃,又没人和你抢,干嘛吃这么急。”老板娘想是见我的嘴不停歇地蠕动,忍不住开了口。
“这不是时间紧,任务重,等下次来我再慢慢吃。”我匆忙咽下一口,咽喉的凸起处紧跟着抖动。
老板娘放下了手里的馄饨,摇了摇头:“你玩儿这么急,能记住个啥?”她的语气像教训自家孩子,不饶人地接着说:“你这馄饨吃得也同吞药丸似的,能尝出个中滋味?这么吃,回家准忘了这馄饨是啥味儿!我这馄饨啊,独一份儿!赶明儿回了家可就甭想吃着咯!”
我刚想说点什么,话还没出口,老板打断道:“行啦,老婆子,还让不让人家小伙子踏踏实实地吃了。”
老板娘不服气地还嘴:“嘿!还不让人说话了,你问问小伙子,我说的在不在理?”
老板回头看我,却只见我一脸窘相,便咯咯笑起来,笑声爽朗干脆,仿佛是在像什么人宣布着,新的、充实的一天已经开始了。然后,我看见老板娘也低头跟着轻笑,两种笑混合在一起,像嘴里薄皮包着大馅的馄饨,同着那香气一齐飘出小店。
我吃完馄饨,出了门。太阳静默地在店外等候,风依然大,但不觉得冷。
四 | “爱情”教堂
我从馄饨店离开,没了前一晚的疲惫,步行不到十几分钟,便到了青岛有名的天主教堂——圣弥厄尔教堂。
先生,我想您应该听闻过先前我在印尼教堂“参加”婚礼的故事,所以即使现在,我仍对教堂有种说不出的情感。可与那时的教堂相比,这天主教堂怎么也算不得慷慨。
可能是游人过多所致,又可能是其他原因,教堂的中厅被红色冰冷的栏杆围得严严实实,既无法让游人休憩,也不能让教徒祷告。于是我翻看宣传栏中的宣传册,可上面尽是些晦涩生僻的概念,我想不到谁会因此信教,反而只让我想到19世纪的欧洲讽刺小说,里面的比喻倒仍是适用。放下宣传册,我又用了5分钟随人流走马观花似的环绕教堂中厅走了个大圈,看到了圣像、壁画、雕塑,还有从窗外一泻而下的光,可即使这样兴致仍是索然,因为我既无法从上帝那里得到启发,也无法从教徒身上看到虔诚——我甚至没有看到教徒或是祷告的人。
先生,我必须要向您阐明,我绝非一个偏激的无神论者,相反,我很喜欢教堂,也同样爱寺庙。可眼前这教堂却只让我想起曾经去少林寺的经历:本以为满堂僧侣,不想全程未见一个,只几座戚怨的石塔,像是被钉在那里一样不能动弹,我想如果它们拥有思想与行动的能力,定后悔答应前人将自己竖在那片土地,从而远离了自己的“信仰”。想到这儿,在替那几个石碑惋叹的同时,我也索性不再耽搁时间,径直出了教堂。
这教堂内部的功用虽有待商榷,但外部的功用却差强人意。教堂前是一个广场,广场上各式各样的人,俯首作画的街头画家、吹着泡泡的孩子,卖明信片的小贩,还有数不清的情侣夫妻和数不清的长短镜头。
先生,在这广场上,我发现一个颇为有趣的现象:不知是因为信仰与爱情同样神圣不可侵犯,还是因为爱情与信仰都那样隐绰飘渺、令人向往而不可及,似乎人们总是钟情于此,将爱情、恋爱、婚姻与教堂相结合。
阳光和美,兀自照耀着一切爱情里外的人。甜蜜的氛围几乎把教堂前的广场灌满,欢笑、情话、轻声的誓言不绝于耳,就连情侣间偶尔的抱怨,都在女性可爱的骄蛮和男性温柔的迁就中没了火药味儿。她们个个脸蛋发红,像兑了水的淡红酒,他们个个容光焕发,像刚被擦试过的玻璃酒杯。这样的场景突然让我觉得与印尼教堂的所闻所感很有相同之处,但又不全一样,前者是由内而外的感受,而这次,则是由外及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