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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香港点滴到海洋公园里的鸡贼

2019年除夕,香港,阴。早晨我和表弟走了许多条街去买早点,八点不到很多商铺已经开门了,街上就像昨天我们到达时一样热闹。很难想象这是除夕的早晨。在我生活的北京,除夕那天就像全城戒严了一样,尤其是傍晚,超市里人们在做着最后的抢购,好像天一黑就有敌军入城人们得赶在城破之时买好东西赶紧逃离。在香港则完全没有这种感觉。我和表弟穿过拥挤的人群,在英皇道看到一处卖素斋的门前排起了长队,队伍中一个女人拿着一本竖排本的书在看。也路过猪年运程的大横幅广告,不觉心中一笑。表弟说,地方昨天晚上他已经去过了,卖杏仁茶的,特别好喝,咱们直接走过去就成。我说,好。然后他给我形容了一下杏仁茶那玩意儿有多好喝。结果到那儿一看,关门了,门上赫然贴着“初三营业”。不过还好,隔壁的一家饭馆开着门,我们走进去。服务的“阿姐”招呼我们坐下,两杯茶早倒上了。四周同样是香港本地人,每天早晨来到熟悉的小饭店吃上一顿早餐,就像《茶馆》里那个充满人情味的“老裕泰”。食客们都很安静,各自吃着自己的。我翻了下插在桌子上的菜单,同样是满目茫然,像什么“沙律”、“飞碟”、“公仔面”,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由此可见彼此巨大的饮食差异。其实这就像粤语和普通话之间巨大的差异一样。有人说香港人崇洋媚外,你要跟他说普通话他会爱答不理,说英文就会很高兴。我看这也不完全对。之所以如此也许是语言差异造成的--他们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比如香港人管鸡翅叫鸡翼,不说“喜欢”(似乎根本没“喜欢”这词),说“钟意”,你说“我也喜欢”,他们说“我仲钟意”,这还能交流么?虽说同样是中文,但却更像中文的两个系统。倒是英文能抹平这种语言的差异。有人说,听不懂就写吧,先不说繁简化字的问题,书面上的粤语就有一些特有的字,像什么“冇”、“咗”之类,似乎是根据粤语发音自造的字。我看这方面广东文明(或岭南文明?)很是独立、很是自为,一如他们饮食的独立、自为一样。但是紧接着问题来了,跟一位中国人说英文,这多少有点儿说不出的别扭。好在香港一直在学校开设普通话课程,应该会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能够听懂你说的是什么了。但在此之前,如果你实在不乐意说英文,在饭馆里对他们大喊:“服务员,结账!”“服务员,蓄水!”我保证他们能一脸懵逼。这样的话你还是多少学点粤语吧:“阿姐,买单啦!”
表弟研究了一下菜单,说咱们换一家吧,这家有点儿贵。我说不合适吧?于是我们只点了几个“菠萝油”就匆匆离去。出门之前我问那个“阿姐”菜单上印着的“除夕夜加壹服务费”是什么意思?她说,加壹是加10%。
倒不贵。


我们去了另外一条街,卖鱼丸的,门倒是开了,只是里面的椅子都翻到桌面上。我进去哈腰透过一个小窗口问里面的女人几点开门?她面无表情地冲我摆摆手。我又问了一遍,她依然面无表情地摆手,弄得人心情不爽。

后来表弟问了另一人,回答是九点。于是我们离开,商议回酒店的路上见到什么就买点什么。酒店门前的“农贸市场”里倒是有许多卖吃的的,我们在一个小店大包小包买了一堆,又在另一摊位买了石狮肉羹,提着回了酒店。


人们说香港人排斥大陆人,以我在那里几天的经验,觉得有点儿。比如除夕夜那晚,我正在吃我的“脆皮烧肉饭”,一个大陆客进来,问还有没有烧鹅,坐在门口柜台的小哥只是简单答了一句“卖没了”,然后就忙起了自己的,全没个做生意和气生财的样子。我看那个大陆客同胞,有些脸上发讪地站在那里,没人再招呼他了,他自己低头研究起菜单。我们喝完酒走出饭馆的时候他还站在那里等位,身后站成一队的还有他几个家人。比如我们酒店的保安,都是当地上了岁数的中老年,你能感觉我们彼此之间保持的距离,就像昨天闹了点儿小别扭,今天再见到对方他有意躲避你的目光。他帮你开门,你说声谢谢,他也没什么反应,目光看向别处。再比如今早对我沉默挥手的“阿姐”,脸上面无表情,让人弄不懂她是听不懂普通话还是根本对我不屑一顾。凡此种种,可能原因复杂,但我认为,香港其实很像唐朝,你看满大街的南亚穆斯林和中环随处可见的西方白人,再想想当年的长安,那里也是胡人满街走,香港,本该有唐朝宽阔的胸怀和兼容并蓄,何况它中西杂处、脏静纷呈本身就显得生机勃勃,看看假期里那些南亚穆斯林在天桥下搭的纸房子吧--我的意思是,香港本来已经作得很好了,如今对陆客有所排斥,实在不合它惯有的精神,是自己把自己变小了。


我们在酒店里吃了买回的早点,然后步行赶往“北角”地铁站,坐地铁来到海洋公园。海洋公园凝聚着70、80后香港人的童年记忆,我想它就相当于北京动物园、北京天文馆对于北京孩子一样吧。海洋公园依山傍海,景色很美,它分两部分,坐缆车翻山的时候能看到海中的岛屿,彼时它们笼罩在一片白色的雾气中,恍若仙境。

到此的游客应该全是大陆客,香港人已经不来了,就像我已经一百年没去过天安门广场一样。
我们在门口合了影,然后径直去坐缆车。等候的人排起了长龙,好不容易排到,我们一家子钻进铁笼子一样的车厢。谁想,后面紧跟着又钻进一对情侣。大陆人,听口音好像是河北的。女的说:“麻烦往里坐坐。”于是我往里挪了挪,他们钻了进来。这样,一个小笼子坐了我们两家人,共五口。我和我老婆面面相觑。车厢门关闭后他们看向后方,我们看向前方。很快,这对小两口就发现其实可以自己坐一个车厢的。女人说,哎呀,咱们可以自己坐的!我接过她的话,说,是呀!女人又往后瞅,又说,你看,还有一个人坐一个的!然后整个行程这对情侣都在纠结于自己的失误。我们也彼此无话,各自看着窗外的风景。
从缆车下来,算是到达海洋公园的另一部分。这里有飞车、跳楼电梯等一系列惊险项目。也有一个适合小孩子玩的漂流项目,几个人同乘一个圆形的充气筏子,我们带着孩子进入。入口处工作人员立把尺子,把我两个小晚辈淘汰了出去。其中我那小侄女的身高只差一点点,但仍然不能玩,被妈妈领着退出去了。之后在排队时我们身后跟着一个大陆壮汉,领着他女儿。他们身后再没别人了。我心里嘀咕,一会儿不会又要一起漂流吧?于是我对小表妹使个眼色,故意拖着不往前走,我还打算蹲下系鞋带,或者干脆装肚子疼,让大陆壮汉排前面去。小表妹看着我鸡贼发作很是无奈。最终我计得逞,不过我并没装肚子疼,只是直接告诉大陆壮汉,您先排吧,我们等个人。谁想壮汉刚移步到前,后面的游客又呼呼啦啦地涌了进来,结果是我鸡贼了半天全属徒劳。但最终还好,没有人要和我们同乘,我们得以独自漂流。所坐的充气筏子旋转着,随着水流时上时下,还不断被沿途的水滋,在一片欢笑声中,我们每个人都湿漉漉的。
玩完出来,我儿径直找到了我那因身高只差一点点而没有玩上漂流的小侄女。
“你没有玩上伤心吗?”
小侄女一听就哭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我这才意识到,这小子完全是成心,一直憋着就等出来送上这句话。
别人告诉我,刚才小侄女已经哭半天了,刚刚劝好。
我把我儿生拉了回来,虽然批评了他,但仍惊异于他感觉的敏锐从而一招制敌。


从海洋公园回来,众人一起吃了除夕的年夜饭,然后各自回到酒店的房间。
我歪在床上,开始疯狂地大抢红包。儿子精力尚足,还要我们陪着他玩这玩那,我说你自己玩吧,我和妈妈要忙一会儿。
我和老婆各自面对着手机。
那一晚我抢了许多红包,又都一个个发了出去。快到零点的时候我关灯睡下,远处的维多利亚湾听不到鞭炮声,也没有烟花腾空照亮窗户。
新年好,朋友们。新年好,中国。我在黑暗中心里默默地说出这句话。

佟琦
2019.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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