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放学后,有时天色还早,就跑到塬上的兴教寺,在西院的三藏塔后面的石桌上摊开作业本,写一会儿作业,玩一会儿。有零花钱的时候,也会对着三藏塔磕几个头,放一枚硬币进去。寺院里有很多流浪猫,直接抱一只在怀里,看它打呼噜睡得很香。最早东院只有藏经楼,那个时候,兴教寺很清静,也没有太多香火。常去的多是临近几个村子的人,还有一些城里过来的香客。几辆小车开进去都是蛮新鲜的事。
后来藏经楼后面辟了一片樱花林,有了中日友谊长存的纪念碑,下面是一只乌龟,小朋友也没有顾忌,常常喜欢爬到龟背上,然后看到僧人过来时,大叫着散开。每年大年初一,兴教寺的几个殿都会开放,附近的村民都会去烧香或者只是转转,那时候,同学聚会也会常常定在兴教寺,因为基本上都会过去。很多小摊贩也会趁这个机会小小赚一把。大概是我们那个小地方唯一热闹的一次,因为去兴教寺的人流车流太多。当然,现在已经不是热闹,而是人挤人了,从路口到寺院门前的上坡路上全是人,这条路大概有600米。
再后来,有了卧佛殿,也是日本捐建的,在建的时候,我们都很好奇,这个地方以后会长出一个什么样的大殿。卧佛殿刚建好的时候,对于平时只是看到红砖灰瓦的小朋友,简直是太富丽堂皇了。那尊卧佛有三间平房那么长,最初身上还蒙着一层薄纱。卧佛殿之后,加之玄奘灵骨实际存放在兴教寺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兴教寺开始火了。
之后出来读书,去的次数少了,但是每次回家,都会拉上表妹或者老妈去看看。我没有什么信仰,只是去看看这个慢慢老去的寺院。三藏塔围起来好几次,说是修缮,但一直没什么动静,塔后的碑文已经完全看不到任何字。藏经楼也满是斑驳,很少人去东院,就更显得破败了。当年让人惊艳的卧佛殿,身上的色彩在风吹雨打之下也变得黯淡,它大概是寺院里衰落最快的一个。兴教寺后面没有围墙,依着坡势而建,也伴随着山体滑坡和泥石流的威胁,卧佛殿也将会是第一个受到威胁的。
这些年,很少看到政府在保护兴教寺上做什么。大部分时间,都是常明法师在募捐,募修,直至他圆寂。兴教寺的香火日益旺盛,但这些建筑不可逆转的破败了。今年春节回家,大年初一,跟老妈去兴教寺,远远就听见鞭炮声,从路口走到寺门前,我们大概用了半小时,这段上坡路,沿路有各种小摊贩。以前和表妹不走大路,超近道爬坡到兴教寺,而今坡上全是垃圾。进去院内,有邻村敲锣打鼓的跳着秧歌,伴的曲子是广场歌。虽然听起来不和谐,但这一天,所有的不和谐都被谅解。
老妈说,高考前,她去兴教寺烧香,希望我能顺利考上大学,那一年有惊无险,如她所愿;毕业之后,我不想做老本行,老妈担心,但不阻拦,仍去烧香,第一份工作虽然艰辛,但遇上不错的老板,也算顺利。姑姑每年大年三十晚上都会去兴教寺守着,赶在12点之后烧香;姥姥不算特别虔诚的佛教徒,但也算是一个居士,家里供奉着观音菩萨,也常去寺院和僧人交谈。伯父每年回家,都会去兴教寺,虽然只是转转,看着人们的变化,也看着兴教寺的变化。
今天看到腾讯跳出来的窗口,我跟哥说,兴教寺要拆迁了,他说已经喊了很多年了,一切为了GDP。然后我看到微博上关于兴教寺的热议,更多的是说这个千年古刹如何。但对于在这个寺院脚下生活了20年的我,还有将近60年的父母,我们想要留下的是一份记忆和岁月斑驳,这个地方,有很多并不虔诚的佛教徒的寄托,虽然我相信大部分烧香的人不是信徒,但是总有某一个时刻,他们还是有信仰的,相信佛的存在。
没有信仰的,只是那些为了GDP的官员,还有某些希望用一个成功模式复制另一个旅游新区的开发商。
在我们家里,常讲的一句话,长安长安,长治久安。我们很幸运生活在一个天旱多日终逢雨,几百年来皆平安的地方。老爸说,开发郭杜,修雁引路,都绕过我们了,我说这是好事。但愿所谓的开发永远不要波及神禾塬下的村庄。但现在看来,在GDP最大的国度,什么都可能发生。
4月18日是常明法师圆寂四周年,这位在兴教寺生活了四十余年的老方丈,大概没有想到兴教寺在被发扬光大之后,会被政府和某些开放商当成摇钱树。
古刹不在,记忆不在。想出政绩的领导,望三思。
回复*…☆东(paull:文件和执行,希望能统一